“我不会解蛊的。”岳钦垂眸凝了一眼抵在动脉的匕刃，道，“除非你先放我阿姐走。”
白亦非面上的神情柔和，如同还未消融春雪，即使一身白袍浸透血液，还是那般澄澈干净。
“我不喜有人同我讲条件，先替李雪解蛊。”他唇畔弯起，稍稍用力，刃锋刺破肌肤，几滴血珠滑落。
岳钦无法判断白亦非的情绪，因为他发不发疯，亦或动手杀人时，他都是这般笑吟吟，比春风还和煦的模样。
“那便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他咬牙，狠下心，疯子瑕眦必报，他要是先解蛊，怕是走出岳府就会死。
“好啊。”白亦非点点头，即使脸色越发惨白，也看不出半分虚弱的模样。
一瞬，匕首从岳钦的喉间移开，只朝岳慕刺下，匕身没入岳慕的掌心，直插地面。
“我也喜欢两败俱伤这词。”他唇畔扬笑，“啊，不过我忘了，你阿姐同活死人一样，没有痛的，我应切下她的手才是。”
暗色的血液从岳慕的掌背溢出，将匕身染得更斑驳。
一瞬间，岳慕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阿钦说的对，白亦非对她从未有过半分感情，刚才那一刺，更是没有一丝的怜意。
把她最后一丝幻想也斩断了。
她自小习蛊，却不想她中蛊的是她，白亦非这蛊害她丢了命，也害了她的阿钦。
现在，蛊解了。
“我可以解蛊。”她似下了莫大的决心，从岳钦怀中坐起身，“你将阿钦放了，我不走，对李雪的伤害，你尽数从我身上讨去。”
“阿姐…”岳钦面色一滞。
岳慕冲他微微一笑，似安抚，而后她将穿透掌背插入地面的匕首拔出。
白亦非也说的对，她就是活死人，一个空壳子，不知疼痛。
“先解蛊。”白亦非声音清浅，语气淡淡，但半寸不得商谈。
他要解蛊，也要从二人身上讨要李雪的伤害，两者皆要。
……
李雪跟个木人似得，在远处观望着三人，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说实在的，她真的很担心白亦非，从她的脚边到那处，皆是他一路滴溅的血迹。
突然，李雪发现被夕阳拉长的墙影开始变化，像是翻倒的水液蔓延一般，向四周扩散。
救命！有妖怪！
她很想大喊一声，可怜身体无法动弹。
影子汇聚，慢慢立起，黑袍，不见脸，数名活死人从影中出现。
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很抽象……
庆幸的是，黑衣人的目标不是她，他们站成两列，整齐地从她身旁经过。
期间李雪还发现有一人走在活死人之首，而活死人与他保持距离，拥护在前。
那人同是一身玄衣，身姿板正，回首望了她一眼。
李雪瞳孔地震，那不是在来徐州船上催她毒发的男人吗！！！！
到底这本书有多少暗线啊！
白亦非一向敏锐，活死人出现自然他也察觉。
玄衣男人似乎对他有所忌惮，并没有靠近。
“倒是从没见你如此狼狈过。”
白亦非起身，睨了一眼男人，叹一声。
他本就不喜无趣的活死人，现下还扰了他同李雪解蛊的事，“你是来救他们的么？”
男人睨了一眼岳钦二人，道：“不是。”
本来见男人出现时，岳钦眼中还燃起生机，男人的话却浇熄了他的期望，“你别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男人挑了挑眉，“如果不是我，你阿姐早就腐成白骨了，倒是你，听话的帮我养花不就好了么，要去招惹他。”
连他也怕白亦非？
岳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这个男人是邪道，能帮他救活阿姐，让阿姐得以存活，他以为男人能压过白亦非的。
“我告诉你解蛊之法，这二人也不会活着，如何？”男人对白亦非道。
他知道白亦非的性子，一个疯子，还喜屠戮的疯子，若不能让他满意，他会将他咬得死死。
白亦非抚了抚袖下的剑线，道：“我为何要信你？”
“那我为何要骗你。”男人回道，“被你咬住，我又有何好处？”
一时沉默。
白亦非垂着眸子，想了片刻，又扬起纤长的睫羽，眉眼和煦：“可以。”
……
李雪快急死了，半路杀出个男人，白亦非又负伤，生怕又杀起来。
可空气中的血腥味并没有变得更浓重，两人的交谈还显得格外平和。
白亦非一直带着笑，还是那副谁都来找他借钱的客气模样，似乎两人达成一致，他退了几步，让开了路。
男人缓步走到岳钦二人身前，接过身旁活死人递来的剑。
冰冷的剑光映着夕阳，带着令人战栗的寒意。
岳慕十分激动，她清醒过来了，可才没多久，她还未弥补自己的弟弟，他就要被他连累的送了命。
反观岳钦倒是很平静，他看了一眼男人手中的剑，语气平缓：“我同你做交易开始，便未想能过得长久。”
谁都知，同邪道交易，与凝视深渊无异。
男人俯身，眉目如星，墨色的瞳孔中映着岳钦的脸。
若说一旁的白亦非似未消融的春雪，那么他就是寒冬凛冽的坚冰。
“你做事很利落，我很喜欢同你交易，可惜了。”男人将剑锋移至岳钦咽喉，虽嘴上是这般说，可眉目间没有半分遗憾。
-
局势又扭转了，男人将剑指向了岳钦。
李雪眼睛瞪得大大的，听不见对话，只能完全靠猜，但是没个所以然。
夕阳已经西沉了大半，只剩一弯小尖露头天际，从血红的余晖渐拉成深黯。
同时，一阵脚步从远处传至耳畔，轻盈飘忽。
李雪本就不能动弹的身体更加僵硬。
一阵阴冷从身侧掠过，一层轻薄外纱拂过她的手背，触感也是极凉。
余光间，她见一名极美的女子从她身旁走过，长裙逶迤，眉目艳丽。
泰媪！
泰媪经过李雪的身旁，步履平缓，临了，她侧过脸，漂亮的眉眼略弯，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李雪脑袋越来越大。
这场面怎么越来越混乱了？
第60章 会溢出血的
“莫要动手。”
声音空灵，宛若幽冥深境中传来的箜篌之音。
剑锋顿离岳钦咽喉三分。
男人回首，“是仙主啊。”
泰媪似乎与男人十分熟络，她缓步走向男人，途经白亦非之时，她也说出同男人一样的话。
“怎如此狼狈呢。”
白亦非弯着唇，眉目间却显出一丝厌意。
泰媪并不指望白亦非能同她说话，来到男人面前：“这二人可否交予我。”
男人眸目微眯，未答应，也未拒绝：“仙主要这二人做什么？”
“你倒是明知故问。”泰媪颔首，发髻上的珠钗发出微响，“往生地的冤魂不都是你的杰作么，她们嚷得我头疼，总是需要交代的。”
男人未动。
泰媪勾着红唇，这点她同白亦非十分相似，何时都带着笑，“若不是看在我们是老熟人的份上，我也想将你带去往生地，那些冤魂可等着吃她们仇人的血肉呢。”
听罢，男人顿了一下，转头对白亦非道：“你觉得如何？”
白亦非点点头，面上没有太大波澜：“随你。”
两人能死，那便无所谓了。
男人用剑挑下岳钦腰间的银铃，而后让开身。
泰媪来到二人面前，岳钦僵在原地不能动弹言语，岳慕不是活人，能开口。
“你是谁？要带我们去哪？”
泰媪垂眸俯视着她，“幽冥仙主，你早就应同我回往生地了。”
岳慕挡在岳钦身前，仰头与她对视：“我同你走，阿钦他还未死。”
泰媪笑了笑：“那也要同我走。”
-
白亦非回来了。
这场混乱来的突兀，散得时候也没有征兆，岳府的院落只剩一地的尸体。
系在线上的银铃坠到她面前，细细碎碎发出脆响。
一瞬，李雪感觉身体的主权又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又动了动手指，而后缓缓抬眸。
白亦非全身都是血痕，特别是胸口的衣料，底层干涸的暗色血迹与冒出的鲜血相融，已经被血染得见不清原本的模样。
李雪紧咬着唇，抖着手向他伸去。
却在半途被扣住，“太脏了。”
“你有病啊！”眼泪瞬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她用袖子抹去脸颊的泪水，袖上的血迹晕在白净的脸上，又被新流出的热泪冲花。
李雪挣脱白亦非的桎梏，脱下外衫绕了他的胸口一圈，抬起通红????的双眼。
她想再骂他的，最好骂得狗血淋头，骂得他清醒，她太气了，气得心口发疼，可一看白亦非的脸，她又骂不出来了。
血阳已经完全沉下，岳府外的街道陆陆续续燃起灯盏，灯光再透进院子，变得十分微弱。
白亦非陷在昏沉微弱的光中，求怜的眉眼与苍白虚弱的面色，好像如果不拉一把，他便随时要被夜幕的黑影带去另一个世界。
李雪的心像被紧揪了一下，吸了吸鼻子，道：“疼不疼？”
“疼。”白亦非回道，声音虚弱飘渺，“但感觉很好。”
他语气虔诚真切，李雪想给她一个头锤，但手扬起又抬下。
“我有些晕。”
她的小动作被白亦非看得一清二楚，他弯着唇，确实身形有些不稳。
李雪立即扶着他，倚着墙根坐下：“你坐会儿，不那么晕了，我们就去医馆。”
“医馆？”白亦非眨了一下眼，眸仁也开始有些迷蒙，“啊，对了，你解蛊的方子是需要去医馆找的。”
“是看你的伤！你的伤才是最重的。”李雪声调都被气得扬高，但却不敢碰到他半分，“你要不去医馆，那我也不解蛊了，大不了一起死！”
死，对于白亦非来说是一个迷人的字眼，但。
“你不会。”
李雪很惜命，最怕疼了，怎会同自己去死呢。
“段……”
“段兄！”
李雪开口之际，大门被推开，方知意和沈云澜出现在门口，两身红袍立在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