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是做噩梦了?」我连忙掌灯,用帕子温柔地擦掉他额上的冷汗。
他喘息着,终于平静下来,问:「我刚刚说梦话了?」
我摇头:「妾身刚醒,没听清。」
「吓到你了。」
他把我搂在怀中,下巴枕在我的肩上,像个大孩子。
「我刚刚,梦见了我的娘子。」
原来萧玉鸣的正妻也叫兰儿。
善解人意的我柔声安慰:「大夫人在天有灵,一定记得大人的深情厚谊。」
他叹息着,眉间锁着抚不开的愁绪。
「是啊,我们成亲的时间那么短,还没有过完约好的一辈子,没想到就……」
「天各一方了。」
一方烛台,隔着床帐散着微弱的光。
他的眸子蓄满忧伤,拥着我重新躺下。
我贴在他的胸膛上,沉沉的声嗓从头顶传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连绵无绝期。」
突然,有一个在我的心里开始萌动,蓄势待发。
今夜,我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倒是睡得踏实了,睡梦中还紧紧握着我的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天明后,萧玉鸣如往常一样上朝,我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了。
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是当朝首辅的架势,却也……
像极了他。
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疯魔了一样扶着门框站着,连管家过来都没注意。
他将账本和花名册给我,态度恭谨万分:
「大人说了,府上的管家之权便交给十八夫人了,以后还需仰仗夫人您多多照顾。」
「我是妾室,称呼『夫人』不合适。」
我接过账本和花名册,像模像样地翻了几页,假装不经意地聊起:
「夫人虽已故去多年,但大人对她用情至深……」
管家观察着我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大人对您才是用情至深啊,大人以前何曾……」
我大体猜到他想说什么,便直截了当地问:
「我来府上许久,尚不知已故大夫人的名讳,怕以后言语间会有冲撞,还望告知。」
「是。」管家四下望了望,才小声道:「原夫人闺名,陈诗婷。」
陈诗婷,没有「兰」字。
「大人以前怎么称呼夫人?」
管家被我吓了一跳,想了想,道:
「大人高兴时喊她『夫人』,不高兴了就喊她『陈氏』,很少唤夫人闺名……您,您怎么了?」
我摆摆手,让管家出去,把门带上。
我回屋瘫在椅子上,过往之事历历浮现。
来到这个府里之后,我见到的萧玉鸣,和我从前听说的那个萧玉鸣,很不一样。
府上很多人私下说,首辅大人最近性情大变。
他不像从前的他了,他像另外一个人——
他爱吃葱油焖鸡,会把鸡翅先挑出来给我。
他喜欢轻咬我的耳垂,他知道我腰间哪处怕痒,故意惹得我又笑又气。
还有他走路的姿态、撩衣袍时的动作、提笔的姿势,都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如果这些都能用巧合来解释。
那么,他午夜梦醒时呼唤的「兰儿」,该从何解释?
萧玉鸣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我心焦地等了一天,得知他回府的消息时,夜已经深了。
我索性脱离肉身,化成一缕魂魄,往正房飘去。
月色下的海棠花影叠了几层,枝丫掩映的窗前,萧玉鸣坐在书桌前,执笔写字。
这一幕让我觉得温暖又熟悉。
许是我飘进去时带了些风,灯烛晃了晃,萧玉鸣轻抬眼帘,复又低下头。
还在假装看不见我。
这个没良心的!
我双臂撑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朝他的脸吹了口气。
他无动于衷。
我朝他眨眨眼睛,吐舌头做鬼脸。
他不为所动。
我有点生气了,把他手中的纸卷夺过来,目光又落在桌边的纸页上。
他突然抬头,目光也落在了那张纸上。
但我的动作更快一步。
看到上面的字体,我登时头皮发麻。
常年红袖添香在侧,我对容彦的字再熟悉不过。
这是容彦的字!
更让我大惊失色的,是上面的内容。
南屏村,我曾经生活了三年的那个地方,发了山火,整个村子被烧为灰烬。
村民没有一个活下来。
尽管是鬼身,我仍颤抖地厉害,一个站立不稳便要栽倒在地。
萧玉鸣急忙过来,双手将我扶住。
不对,准确的说,走过来的是容彦的鬼魂。
他因动作太快,鬼身从萧玉鸣的肉体中脱离出来,萧玉鸣的身体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软塌榻地趴在书桌上。
容彦将我扶起,满眼关切。
「兰儿。」
他如从前般温柔地唤我,声音动听如璞玉。
我一切都明白了,哭着打他:「你个没良心的,你骗我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骗我很好玩是不是!」
「我死了,你也死了,南屏村的人全都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泪水已经决堤。
他把我紧紧拥在怀里,也跟着落下泪。
「世事凉薄,我好怕你把我误会成薄情寡义之人。」
「这双手,最近沾了好多血。」
「报仇之路充满艰险,我想做完一些事情,再干干净净地与你相认。」
「不过,兰儿,你信我,我杀的那些都是坏人。」
「但我容彦从未负你。」
我抽了抽鼻子,在他衣服上蹭干净眼泪:「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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