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棠音在院中枯坐了一夜,直至次日天明。
天色刚蒙蒙亮,左棠音收拾好自己,便去见太妃娘娘。
可还没进屋,就听见一阵女子的娇笑。
左棠音心中一沉,加快脚步进去,就见冯玉儿正搂着太妃的手腕,两人姿态亲密。
她的脚步顿在门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看到左棠音,太妃的笑僵在了脸上。
太妃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将冯玉儿的手拉下来。
毕竟是个青楼女子,怎么也比不上儿子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
冯玉儿乖巧得很,安静柔顺地站在一边,还笑着向左棠音行了个礼。
左棠音侧过身,没有受她的礼。
“小七来了,过来我这儿。”太妃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
“娘娘。”左棠音朝太妃行了礼,步履僵硬的走了过去。
“玉儿虽然出身青楼,但只跟了宸煊一人。这么多年你跟宸煊都没能生个孩子,子嗣为重,我已经答应了。”
太妃娘娘的手干燥而温暖,这一刻她却觉得如坠冰窖。
见左棠音眼眸暗淡,不言不语。
太妃便拉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要懂事一点,过几日迎娶侧妃的仪式,便由你来操办吧。”
像被人按着头压在水中,一阵窒息感过后,左棠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
太妃似乎也发觉自己这做法着实有些不好,便移开视线:“那就赶紧回去好好歇息,这几日把精神头养足了,好主持之后的仪典。”
左棠音屈身行礼,转身之后却觉得喉头一甜。
她生生将那口血咽下去。
裴池,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夜间,裴池过来找她。
他一进门便笑着搂了她:“昨天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好。你啊,就是这个性子太不好了,以后有个妹妹陪陪你也好。”
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真切,却如一把刀狠狠扎入她的心脏。
左棠音一点点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
裴池脸上的笑意淡去。
左棠音一字一句的回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裴池没说话,眼神却变得黑沉。
“既有新人,王爷不必委屈自己来陪我这个旧人。”左棠音直直看着他,眼里一片荒芜。
裴池的心莫名的被刺了下,他的语气变得柔和,只说:“天色已晚,歇了吧。”
这夜裴池是抱着她睡的,她很久没有与他同床共枕,何况还是这么亲密的姿势。
她久久没有睡意,就这么一直看着裴池的脸庞。
外头下了一夜的雪,她躺在床上,心口上的那处伤又开始疼起来。
疼到极致的时候,她竟也觉得麻唐起来。
次日左棠音醒来,身边一片冰凉,裴池已经早早地走了。
她静坐了半晌,才叫银杏进来梳妆。
坐在正堂,管家呈了上来迎娶侧妃所需的物事。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厚厚的礼单,心中徒添悲凉。
这时,冯玉儿由银杏扶着,故意撑着个肚子走了过来。
仿佛没看见左棠音的皱眉和冷眼,她笑着向她行了个礼:“为了妹妹的侧妃仪式,姐姐在病中还要劳累,真是辛苦姐姐了。”
看她一副弱风扶柳的乖巧模样,左棠音却早就从初见面的一杯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货色。
“我没有妹妹,你也不配。”
冯玉儿被她的话一梗,眼里的恶毒一闪而过,转脸就又笑了起来。
“是玉儿僭越了,王爷每晚都在玉儿耳边说姐姐的好,玉儿便希望能学得姐姐的一星半点,让王爷更加开心才好。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说着,她还假情假意地装着一副惶恐的模样,朝着左棠音行了个礼。
左棠音心中冷笑,明知道她是故意气她,可她听见冯玉儿的话,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裴池跟另一个女子耳鬓厮磨的场景。
色衰爱弛,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原本属于他们之间的恩爱,现在都成了另一个女子的。
心口处猛烈地疼了起来,她瞥了冯玉儿一眼,扶着银杏转身便走。
裴池,你曾答应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变了,全都变了。
刚走回院子,她就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银杏吓得不行,连忙去请神医谢容止。
他是左棠音的师兄,药王谷大师兄。
谢容止匆忙随银杏走进院子,给左棠音把脉之后,他却脸色大变。
他竟不知道,左棠音已经毒入五脏!
谢容止不可置信:“你何时中的毒?”
左棠音不说话,银杏却含着泪道:“谢神医,王妃是替王爷挡了毒箭,府医明明说毒素已经祛除,怎么会……”
谢容止又一探脉,一时心神大骇,他发现自己竟解不了这毒。
再一看左棠音面容,竟已形容消瘦至此。
他颤抖着收回了手:“师妹,为了裴池,真的值得么?”
左棠音身体一僵,一时回答不出值得二字。
只叹:“师兄,你别管我了……”
谢容止却是不肯:“我带你回药王谷,长老们一定能治好你!”
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谢容止红了眼眶,左棠音突然鼻头一酸。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她是王妃,进了皇家,哪还能由得她任性。
“你真是……真是叫师兄太失望了!”
谢容止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左棠音闭眼躺倒在床上,只有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沾湿了枕头。
第二日,她好似无事一般起床。
府里已经挂上红绸,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喜气洋洋。
只有她,和这个王府格格不入。
她看了一眼窗外,突然想起了裴池娶她那日的话。
“小七,这一生我只会有你一个,若违此誓,便叫我不得好死。”
左棠音自嘲一笑。
不得好死这四个字看来是要应在自己身上了。
变心的人再也挽不回,这誓言就叫她来违背吧。
左棠音回了院子,亲手做了一满桌子的菜。
裴池过来的时候,左棠音笑着朝他敬了酒。
他以为左棠音终于学会了服软,不在和他犟着脾气,接过那杯酒饮下。
便听她道:“王爷,这一杯酒,敬你我初见,年少惊鸿。”
这种反常的举动让裴池心中一乱,好似有什么东西悄然离他而去。
左棠音却又敬他一杯。
“这一杯酒,敬少年夫妻,白首誓言。”
裴池心中慌乱,他重重放下酒杯,不肯再喝。
“这杯酒,敬这七年,你我情分。”
左棠音却自顾自的饮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自此,夫妻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