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鹤接到程海风的电话，便马不停蹄地从月球飞了回来。
检查发现，季明朔的胃和食道都被腐蚀了，而且血液已经被污染。
没别的办法，只能为他再一次换血，并把他的食道和胃都换上了新的。
“等他醒过来，记忆就都恢复了，你做好心理准备。”厉云鹤对苏亚灵道。
“嗯，一味地逃避不是办法，这次我会面对的。”
她知道，他只要不死，她便插翅难飞。
她这段时间也想开了，想到他的童年对他性格的影响，想到季苏枫对母爱的渴望，她不得不为儿子考虑。
或许季明朔不像他的父亲那么荒唐，但母爱的缺失，终究会给孩子造成伤害。
哪怕她不与他在一起，但她永远是孩子的母亲，同样，她不能剥夺女儿享受父爱。
“苏苏…苏苏你不要离开我…”季明朔在迷迷糊糊中不停地呓语，苏亚灵坐在他的病床边，握住他的手。
如果不是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她该是多么欢喜。
照顾他的那三年，他的梦中都是灵灵，以至于她卑微到让自己变成了许玉灵的模样。
而今，对他还有爱吗？更多的只是责任吧，可是心为什么会觉得疼，眼睛和鼻子会觉得酸？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或许自己从未放下过他，只是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苏苏，是你吗？”
季明朔感受到手中的柔软，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黑暗中。
“嗯，这是我本来的样子，好看吗？”苏亚灵赶紧擦干眼泪，露出甜美的笑容。
“好，好看。”季明朔不愿意承认自己看不到，但他能确认，那正是他这三年魂牵梦萦的声音，她就是他的苏苏，她果然还活着。
苏亚灵发现他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却是空洞的，似乎并没有聚焦，也没有看自己。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你的眼睛！”苏亚灵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还未等他回应。
“厉云鹤！厉云鹤！”苏亚灵冲出病房，跑向院长室，只听到从里面传来两个声音。
“程海风，你是不是疯了！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嗯，反正我无牵无挂，季明朔他不能瞎，也不能死，他等不了捐献者了，每迟一分钟，他的手术难度就增加一分，我们没时间了。”
“什么叫无牵无挂！你有考虑过我吗？那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什么心意？你爱的人一直是亚灵啊！”
“小苏？我曾经也以为我爱的人是她，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把她当自己的妹妹！一直以来，只是拿她当借口！”
“可我的心给了季明朔啊，云鹤，我不能失去他！”
“季明朔他活该，他何曾把你放在眼里？你以为他爱许玉灵吗？那么许玉亚呢？如果他爱小苏，那两个女人又算什么？他爱的人，永远只是他自己！”厉云鹤越说越激动。
“云鹤，云鹤！你给我冷静！我求求你，了结我这个心愿吧，算是为我对他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
“我不会做这台手术的，你若一意孤行，那就另请高明吧！”
“好，我去找老师帮忙！”
“你！你安排好一切，通知我吧。”说完，厉云鹤忿忿地离开了。
找他们那老眼昏花，多年不曾操刀的老师，搞不好就是两尸两命，还不自己来吧。
程海风追了出去，撞到了门口的苏亚灵，“你都听到了？”
“嗯。”苏亚灵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接收不过来。
“我求求你不要告诉季明朔，他若是知道了，恐怕不会配合，而且，我跟他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他越说越小声。
“好，可是你真的要把眼睛换给他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嗯，你知道的，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而且我的眼睛与他配型成功了，或许这便是缘份吧。”
苏亚灵看着他那双，明亮得如同星辰大海的眼眸，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就算瞎了，那也是他的命啊，何况以后有我陪着他，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那不仅仅是眼睛的问题，如果不能尽快为他换眼，他的视神经会一寸寸腐烂，最后会蔓延到大脑，他会没命的。”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么严重？连厉云鹤都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其他办法了，简单来说，他感染了一种专门侵蚀视神经的病毒，很快，他的眼睛就会由内到外腐烂，然后牵连大脑，导致脑死亡。”
“只有尽快剜除腐烂部份，并放入新的眼睛，才能激活抗体，抵御这种病毒。”
“不能给他换双猪眼吗？像骨髓那样，我农场里什么样的都有。”
“亚灵，眼睛、大脑和一般的器官不一样，以目前的技术，猪眼还无法与人眼配型。”
苏亚灵算是明白了，一切的理由，都指向了程海风，如果现在要救季明朔，他就非瞎不可。
“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没关系，早就想好好休息了，而且我可以等啊，以后有合适的捐献者，或许我还能重见光明。”
苏亚灵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力，她自认做不到像程海风那样，活生生地把眼睛挖给他。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清晨。
“你准备好了吗？”厉云鹤哽咽，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如果换了其他医生，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完成手术的。
活生生挖挚友的眼睛，这是无比残忍的，但他是厉云鹤，全院的希望。
“嗯，我已经签过同意书了，一切后果，我愿意承担。”程海风对着镜子，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那帅气的脸庞。
他凝视着那双陪伴了自己近三十年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明亮得有些刺眼。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视神经的活性，我不能为你打麻醉，你可以承受得了吗？”
“我相信你。”程海风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战胜内心的恐惧，忍受巨大的疼痛，但为了季明朔，他不得不尝试。
“我会尽量避开你的痛觉神经，你只需要尽量放松。”
“嗯。”
季明朔和程海风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为了让季明朔更好地配合，麻醉师已经提前对他进行了麻醉。
如果他和程海风双方都麻醉，将大大降低眼睛移植的成活率，经过充分探讨，还是决定由程海风来承担这一切痛楚。
厉云鹤先将季明朔的眼睛摘除，将眼窝完完整整地清理干净。
程海风紧闭着双眼在一旁等待着，手术室里每发出一点声音，都让他的心脏为之一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无比漫长。
终于，厉云鹤开口道，“到你了，海风，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他的情况比我想象得要好，病毒入侵不算严重，命可以保住，只是永久失明而已，那是他的命运。”
“我既已做了决定，就没有想过反悔，他那么骄傲的一个霸道总裁，让他变成瞎子，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好吧，你放心，我会暂时先给你装上最好看的义眼，等到合适的眼睛，就会给你换上。”
“嗯，要不，你还是把我劈晕吧，对着这里，这样。”他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着。
“好。”厉云鹤一掌之下，他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手术一完成，面色惨白的程海风就疯狂地呕吐起来，那是忍受长时间的剧痛和恐惧之后的应激反应。
直到吐得只剩下清水，他晕了过去，厉云鹤在他身后呆呆地抱着他，红了眼眶…
季明朔醒来，是在一个傍晚，他下意识地想去撕扯蒙在眼睛上的纱布，却被一双带着香皂味道的小手制止了。
“季明朔，你别乱动。”苏亚灵严肃道。
“苏苏，我的眼睛…”季明朔用力地抓了抓苏亚灵柔若无骨的小手。
“你的眼睛，再休养一个月就会好的，你现在不能去碰它。”苏亚灵有些唉叹道。
季明朔想尝试转动眼球，可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一阵蚀骨钻心的疼痛，直击天灵盖，疼得他倒吸冷气。
他的记忆停留在摆灵堂的那一天，此后没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感觉就像是一块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
“究竟发生了什么？”季明朔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关于自己身上的一切。
她知道想要糊弄他并不容易，就将情况完整地跟他说一遍。
“没什么大问题，你只是白血病亏损了元气，造成抵抗力下降，加上体内残余的猪血，与洁厕灵结合，激化了病毒，攻击了视神经，但云鹤哥哥，和海风都帮你处理好了，接下来只需要好好护理，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想起程海风，声音忍不住带着些哽咽。
她没有告诉他，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坏死了，是程海风捐献了自己的双眼。
否则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嚷着要把眼睛还给他，哪怕最终勉强接受现实，对他的康复也是极其不利的，大家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嗯，那这段时间，就辛苦苏苏照顾我了。”他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你的眼睛，很珍贵。”苏亚灵喉头有些酸涩。
“对了，程海风和厉云鹤那俩家伙躲哪去了，把我治成这样，是不是怕我找他们算账？还是苏苏最好。”季明朔说着，便把苏亚灵拉到身边，一头蹭进她的怀抱，索吻…
另一个病房，程海风双眼矇着黑布，坐在病床上，感受着夕阳的余晖带来的温暖。
“云鹤，今天天气似乎不错，我想你帮我洗个澡。”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在病床上躺了好多天，他觉得自己都发臭了。
“好，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我还可以带你去月球看星空。”他刚说完，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了。
“害，星空也没啥好看的，我带你去感受月心引力。”
“好，听你的。”程海风嘴角颤动地勾了勾，别过脸去，他才发现，眼泪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奢侈。
心中堵得有些难受，他故意大声道：“哥们，一起洗澡去，你可别欺负我看不见，趁机吃我豆腐啊！”
“哈哈，这可说不准，你知道我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搞不好我一下没忍住，超了你。”
厉云鹤怕他伤心，快速地拍了拍他的匈肌，故意调侃一番。
程海风胡乱地拍开他的手，“那可别，我一世清白可不能让你毁了，就算要，我也得是那个1。”
“不，我要你做我的小零。”
“你，你欺负人！给我滚一边去！”
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厉云鹤把程海风扶进了浴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