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怎地突地这般笑?”江娴琅站在她的身旁,脸上写满了担忧。
“没什么二姐,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江映儿偏头看向她,摇了摇头。
江娴琅一向聪明,自己妹妹一说她便知道是什么样的往事。
但她也没有再问,而是试着去转移妹妹的注意力。
“小妹,你看那个荷叶灯好不好看?”
顺着二姐的手指所指,江映儿抬眼看去。
然后她却没有看到那个荷叶灯,而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俊脸——闻砚青。
心慌的一下下沉。
江映儿怔愣地看着对面的人,攥紧的手心冰冷。1
闻砚青头戴官帽、一袭玄衣,鹰隼般的黑眸紧盯着她,
他该是今晚在此处当差,恰好撞见了她……
江娴琅没有得到妹妹的回应,她顺着江映儿的视线看去,竟是那负心汉闻砚青。
闻砚青绕过人群,大步朝她而来。
“映儿。”嗓音沙哑,像是绕尽了思念。
江映儿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蹙眉疏离道:“闻大人,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请莫要随意称呼我的闺名。”
江娴琅看向闻砚青时,温柔的眼眸骤冷:“闻大人离我家小妹远一点才好,莫不是忘了几日前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盛怒?”
句句铿锵,闻砚青攥了攥右袖边的纹绣,眼眸微敛:“闻某无意冒犯,只想问相府四小姐一句话。”
说罢,男人漆黑的眼眸看向江映儿,眼神之中的柔意几乎快溢出来。
江映儿看出他眼里的柔意,只觉得讽刺无比。
她嘴角勾勒出一抹讥笑,抬颚高贵无比地看他:“我觉得我同闻大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好问的。”
从那一纸休书后,便已经没有任何可问。
若要问,那便是所有爱意与情分如黄河水付之东流,不可忆亦不可追。
闻砚青微怔,江映儿已经携着二姐转身要走。
人流涌涌,烛光照在他的瞳孔之上着了火。
自那日开封衙门后,他一直没有勇气再面对她。
可是心头上总有不甘,不甘她与他真就形同于陌路。
于是他开始每日蹲守在相府门前,只为问她一句,至此之后,再无打扰。
闻砚青看向她,再也忍不住问道:“若是人犯了错,可还有一次来过的机会?”
江映儿停住脚步,冷嗤一声。
“闻大人身为大理寺卿,该比我更清楚这世上有几个人可以重新来过。”
她侧过身,睨着眼看他落寞的神情。
话落,她转身,再没停留。
闻砚青听着她的嗤声,得到答案的他没有太多意外。
他自嘲一笑,何以不知那些犯了错的犯人,一旦犯下,便是再寻不到回头路。
可是感情呢?她曾经是那般对他说爱。
他无力地松下右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真就,这么结束了吗?
河边,百姓祈福的地方。
江映儿松开二姐的手,手心已然悟出汗来。
如今,她最大的劫难已经过去,是时候该考虑今后的生活了。
她拿出帕绣擦了擦手心的汗,再抬眼之时才发现自己的周边竟都是荷叶灯。
老妪、孩孺、年轻的少妇都围在那荷叶灯旁双手合十着,为远在源城的亲人寄托祝福——
“源城水患,老天爷保佑我家老头子一定要活着,否则,你让老身这半条命可怎么活啊!”
“求求了,小女愿用十年寿命换夫君平安归来。”
“爹爹你快回来吧,娘亲忧思成疾,整日以泪洗面,小宝快扛不住了。”
听着这一声声的祈愿,江映儿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江娴琅安抚性地拍了拍妹妹的手,敛声道:“源城大半的青年壮力都是从盛京拨出去修建水利,如今水利尚未竣工,洪涝先来,不知道要拆散多少个家。”
闻言,江映儿垂眸,走到那个名唤小宝的孩童面前,摸了摸他的头。
她不知道他的爹爹还能不能回来,但她还是轻声安慰:“你爹爹一定会回来的。”
小宝抬头看江映儿,泛着泪珠的大眼睛一下愣住:“大姊姊,你是仙女吗,你可以将爹爹带回来吗?”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如刀一般扎在江映儿的心上。
她看着周边源源不断过来河边放荷叶灯祈福的人,心中的想法再没有此刻的坚定。
“二姐,我要去源城。”
闻言,江娴琅脸上的端庄儒雅荡然失色。
“小妹,你可知那源城如今到处都是抢食的灾民不说,疟疾更是严重,你去那可知道有多危险!”
严厉的声音像极了宰相父亲。
江映儿看着行事风范与父亲已经颇有几分相像的御史大人,由衷地为二姐感到高兴。
她拉起二姐的手,小声解释道:“二姐,我是圣医谷的传人,是师父的弟子,我曾经答应过他老人家要悬壶济世,如今也是时候了。”
江娴琅却不能理解,她最为宝贵的妹妹好不容易才从闻砚青这个苦海脱离回到府中。
如今,她竟又要离开家中,去那水涝灾害严重的源城。
“可是你嫌那闻砚青总来烦你?若是如此,二姐给你想法子将他弄出这盛京城去,你便不用为了他而特意躲到源城去。”
江映儿摇头:“二姐,我去源城不为其他,只是想将自己这一身医术用起来而已,才不算辱没了师父圣医谷亲传弟子的名号。”
“从前,为了闻砚青我确是做了许多蠢事,但如今不会了,二姐你就放心吧。”
江娴琅柳眉紧蹙,看着自家妹妹无奈叹气。
“我如何放得下心?你这临时起意,家里人除了我都还不知,罢了,一切等回去看爹爹如何说吧。”
江映儿点头,若是自己要去源城的消息再让父亲知道,她必定去不了。
想及此,她看向江娴琅道:“二姐,你在这等我,我待会便来。”
话罢,她提着裙摆就跑出了江娴琅的视线,不知去了何方。
江娴琅摇了摇头,她这个妹妹要做之事,真是拦也拦不住。
从前义无反顾要嫁给闻砚青是,如今要去履医圣传人之责亦是。
隆回镖局。
江映儿快步踏进镖局的朱红漆大门,直直走向高台之上趟子手。
趟子手鼻下长着一颗黑痣,见来人江映儿衣着用料华贵,摸着黑痣的手秒见热情:“这位小姐,走镖吗?本局各个价位的都有,包您满意。”
江映儿巡视着周围的环境,只说:“我要雇一个人,去源城。”
“哟,源城那个地方现在可是危险咯,不少去寻亲的都没见回,至少得这个价。”
说着,趟子手比了个五,带笑看着她。
江映儿蹙眉,照着趟子手比划了个五。
“五十两?你们坐地起价可是黑,寻常人家一年的口粮也才一两不到。”
见状,趟子手飞快熟练接上:“小姐,五十两不贵了,那可是源城,这一趟搞不好就没命了。”
“而且,我有消息传回来,那地方现在闹瘟疫,还死了不少官差。”
江映儿敛眸思量,手心的帕子紧了又紧。
她看向趟子手,缓缓从绣兜中拿出银两。
“五十两,我要得急,你今夜子时便叫他在城门处等我。”
话落,趟子手飞快将钱收起,喜笑颜开地连声应着好。
江映儿没再停留,办妥了事情后便迅速离开了镖局。
她左脚刚迈出,殊不知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一双如鹰隼般的黑眸在夜里格外明亮。
……
宰相府,月光昏昏。
江映儿和江娴琅一同回来时,便看到自家的爹爹已经在大门外等着。
江宏一身官服,紫金腰带束身,是刚陪同皇帝祈福完回来。
“回来了?映儿,你大姐近日给你挑的那些男子画像可有中意的?那堆画像聚集了盛京城中身世和才貌俱佳的公子。”
江映儿脚步微顿,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的家人就是太过于宠爱自己,怕自己与闻砚青断离后伤心难过。
其实她已经放下了。
“看了,但是映儿不想……”
江映儿看着江宏担忧的脸色,话止在了喉间,转而道:“映儿回房后便看。”
江映儿叹了叹气,思量着去源城一事绝不能与爹爹说。
否则,他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去那等危险的地方。
想着,她看向一旁的二姐江娴琅。
江娴琅接收到自家小妹的视线,又怎会不知她的想法。
傍晚时分,江映儿整理好了要带的一些路上口粮和换洗的衣物。
便从相府的后门小心地走了出去,却不成想二姐江娴琅早已等候在了后门。
她的身后还带了一众的相府铁甲亲卫。
“小妹,你若是一定要去那源城,必须将这亲卫带上。”江娴琅面色郑重道。
江映儿微叹,这可是爹爹江宏的亲卫,她怎能要。
正是因为思及此,她才特意去的镖局雇人。
但二姐这个架势,显然是非让自己带上不可。
“我为圣医谷传人,源城遭此劫难,怎能袖手旁观,望二姐成全。”
江映儿放下包袱,跪在地上,郑重拜别姐姐。
片刻后,她缓缓起身,杏眸看向一脸担忧的二姐,叹道:“二姐,莫要和爹爹说我去了源城,你便说我回了圣医谷寻师父。”
说罢,不等江娴琅反应,她拿起包袱便疾步离开了宰相府。
城门处。
篝火将城墙熏成火红色,街道无人。
江映儿单肩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小步跑来。
她喘着粗气,额间渗出些许细汗。
直到看到城墙下的人影,她才徐徐停住脚步。
“先生就是送我去源城的人?”=
她以为护她之人定是一个身材彪状的大汉,不成想此人的身形竟是这般。
闻言,那人影缓缓转身,一身墨绿色飞鱼服,脸上还带着一副暗色面具。
“是。”
漆黑的眸子朝她看来,江映儿微楞,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倒是挺像一个人。
“你们送镖人都戴面具的吗?”她谨慎问道。
发髻上的翡翠流苏因为偏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江映儿才记起她出门的急,发上的饰品都还没来得及摘掉。
她伸出手,利落地将头上的发髻一一扯下放入包袱之中。
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眼前人的回答。
江映儿凑近去看面具下的眼睛:“先生在看什么?我刚刚问你怎么不回答我?”
那人像是被她惊着了一般,慌乱地后退了好几步。
“没什么。”嗓音低沉。
江映儿看着他微弱的动作,心下更是怀疑:“镖局莫不是派了个得了癔症的给我?”
她退后几步,杏眸警惕地打量着他。
“先生叫什么名字?”
月色之下,男人的呼吸声很浅:“无名。”
江映儿微楞,这个世上怎么还会有人叫无名这种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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