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姜宁才回家,见女儿还是垂头丧气,便带她去参加一个场面朋友的生日宴。
宴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往来宾客中不乏电视上的熟脸。
姜宁带女儿站在僻静处谈心。
“玫玫,这两天怎么一直没精神,是不是对郁墨淮不满意?”
温雪瑰一身华服,配全套澳白首饰,望之明光四射。
却始终默默地垂着头,不做声。
姜宁又柔声道:“长得不合你的意?”
“……”温雪瑰是个诚实的人,“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姜宁莞尔,温婉笑意里带着几分“果然如此”。
温雪瑰一下想起那句:“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很难不对这样的人动心。”
……真是知女莫若母,她确实在更早以前,就对这张脸见色起意。
姜宁又道:“那是对年龄不满意?”
温雪瑰说起这个就窒息,索性问清楚:“妈,他到底多少岁?”
“二十五吧。”姜宁道,“比你大三岁。”
她很懊悔,想起爷爷在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知己知彼。
都怪她对敌人了解太少,才会被骗得团团转。之前但凡要张照片看看,也不至于这样啊!
但是——
如果早早地要来照片,她会不会就没那么抵触这桩婚约,顺带着也就没后面这些事了?
不,跟她没关系。她摇摇头,都怪那个狗男人没自信。
忽然,一串高跟鞋声沉闷地敲击在地毯上,寿星的女儿夏意举着香槟杯走过来。
夏家在云城不算高位,今天倒也拿出了十足十的主人气场,夏意胸口处戴着一颗大红宝石。
她举杯,亲热地叫道:“姜伯母,雪瑰,谢谢两位来给我妈妈过生日。”
温家地位甚高,有时候想低调都做不到,主人会专程来这偏僻的边角处敬酒。
客套几句后,夏意最后道:“雪瑰,祝你和郁先生百年好合。”
话音一落,温雪瑰立刻成为全场焦点。
众人目光汇聚于此,明里暗里议论纷纷。
作为这一代温家家主的独女,且自幼就和郁家立下婚约,温雪瑰本就一直活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
后来,她年纪轻轻就从佛美留学归来,才名远扬,极擅丹青,更是成为圈内的传奇人物。
可温雪瑰为人淡泊,深居简出,根本不在社交圈露面。
也因此,不少人想一睹芳容,或者打探她的婚约现状,却都苦无门路。
见众人全看着自己,温雪瑰笑了下,轻举酒杯,没说话。
高定小礼服勾勒出曼妙身段,凝脂般的肌肤被澳白衬托得愈发温润,整个人像含在蚌壳里的珍珠。
男宾们看得双眼发直。
很快,便有一位女客酸溜溜道:“不是才见了个面么?现在就祝百年好合,早了点吧。”
她不是故意得罪温郁两家,只是见男伴直勾勾盯着温雪瑰看,心里不爽,才脱口而出。
“你还不知道?”
夏意立刻为温雪瑰解围:“听说郁墨淮昨天出席江老的局,中指上戴着订婚戒。”
不知道这消息的人不在少数,四面八方立刻响起低低的惊呼。
夏意也仗义,索性有瓜一起分,继续娓娓道来:“江老也有些惊讶,多问了一句。他便说,这是未婚妻送的礼物。”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那女客哪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红着脸退出人群。
夏意松了一口气。
这女客拎不清轻重,她可绝不能让郁温两家在自家的场子里失了面子。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故事里的主角一脸迷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未婚妻送的礼物?
温雪瑰也很迷惑。我什么时候送的?他外面还有未婚妻?
夏意笑吟吟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你不让他戴出去,想低调点,结果他非要戴?”
这姑娘太伶俐了。温雪瑰顺水推舟地点点头。
同时心里琢磨,怎样才能在不暴露自己啥也没送的同时,还问出戒指的详细情况?
她顿了顿才开口:“那个戒指款式挺特别的,你知不知道……大家对它评价怎么样?”
夏意笑了:“听说特别奢华,是F家的最新款,你眼光真好。”
夏意走后,温雪瑰立刻打开F家官网,看到主页处只展示不卖的限量款戒指,以及参考价那一串望不到头的零。
开玩笑吧?她冷笑。就她那张小破卡,连个零头都买不起。
转眼就到郁墨淮上门拜访的日子。
为了给他立个下马威,明明听见人已经到楼下了,温雪瑰就是不出门。
还是温辰玦上来敲门:“玫玫,客人来了。”
温雪瑰最后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随意披散,不精致也不邋遢。身上一条平平无奇的绵裙,她衣柜里最便宜的牌子,既严实又不衬身段。
挺好。无须精心打扮,过得去就行了。
下楼就是给他赏脸!
走下楼梯,男人手里拎着好几个礼物纸袋,站在会客厅里。
温岩和姜宁正在道谢。而李钟仍脚步不停地,从外面的车上往屋里搬东西。
粗粗一看,礼物从衣食到住行,算是将家里所有人都照顾到了。
温雪瑰冷哼一声,下楼时脚步踩得更重了些。
满屋里那么多人,郁墨淮第一个察觉到这细微声响,转身看过来。
这房子温雪瑰住了二十多年,从没哪一刻比现在更像个名模秀场。
正午的阳光隔着镂空雕花的窗棂斜射进来,男人长身玉立,白衣黑裤清落矜贵。五官更是俊美无俦,没有一个角度不养眼。
好像自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还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他。
借着楼梯扶手的遮掩,温雪瑰一时放任自己的目光。
他的穿衣风格原来是这样的,低调却奢贵,一身冷色拒人千里,衬托出宽肩窄腰,有种只可远观仰视的倨傲和清矜。
下一秒,温雪瑰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中指上。
修长凌厉的指节根部,果然有一枚戒指。铂金的戒圈,细碎的黑钻和白钻点缀其间,满是金属冷感。
也将这只本就清劲好看的手,装点得更惹人心动。
她光顾着看手,没注意台阶还有一级,脚下忽然一空。
太久没在家里住, 下自家楼梯都能踩空。
温雪瑰急忙去抓扶手。
可抓到的却不是冰凉的黄花梨,而是男人清劲的腕骨。
能感到淡青色的静脉微微凸起,硌着她柔嫩的指尖。
指根处的戒圈闪过一线冷冽的光, 正是吸引她注意力的罪魁祸首。
下一瞬, 一阵陌生的檀木香荡起。
温雪瑰没站稳, 小小往前栽了一下,鼻尖轻磕在他胸膛上。
“当心。”
郁墨淮音色磁沉, 说话时胸腔微颤, 震得她鼻尖有些酥麻。
自上次一别,已经过去二十多天,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
温雪瑰心头掠过一丝喜悦。
可随即,又被更强烈的难过所吞噬。
郁墨淮已经回归自己原本的身份,自然不必再用廉价大瓶的薄荷沐浴露。
身上的气息, 也变成了矜贵又疏离的檀木气味。
记忆里的薄荷冷香不复存在。
她垂下眼帘, 绕开他,走向父母那边。
要不是家人们都还在看, 她连最后这句“谢谢”的场面话都不想说。
擦肩而过时,郁墨淮收回手, 漆深眸底浸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黯然。
“没事吧?你这孩子, 下个楼梯都不小心。”
温岩语调关切:“用不用拿药箱?”
“不用。”温雪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