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正在查找论文资料,听到声音头也不抬,只是平淡地说:「回来了?」
江远知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卫生间洗澡。
洗完出来后,他坐在我身边不远的位置,毫不避讳的玩游戏。
我偏头看了一眼,他大概在和蓝菀盈双排,开着语音问:「你要枪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调情的话:「嗯,我保护你。」
我在一边没有说话,他其实并不怎么玩游戏,只是有时候陪别人打两把,我们以前因为他打游戏带妹的事吵过一次架。
他当时看着我,挑眉真心实意地问:「只是个游戏而已,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管过他线上打游戏带妹的事了。
我偏过头没说话,出去给自己煮了碗面。
吃完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完了,看着我有些奇怪,问:「你生气了?」
他长得帅,又有钱,骨子里还有点玩世不恭的倨傲,很多女生喜欢他。
他不见得是喜欢蓝菀盈,他只是很喜欢她那张有着熟悉轮廓的脸,他游走在各个花丛中,找的女朋友每一位身上都有我熟悉的影子。
有时是笑起来的弧度,有时是垂首的侧影,有时是眼睛,有时是嘴角笑起来的梨涡……
那是我姐姐的影子。
宋宋曾语重心长的劝我离开江远知,她说江远知这个人,是永远都学不会专一和忠诚的。
我当时笑笑没说话,他不是学不会专一和忠诚。
他就是太专一,所以找的所有人,都是那一种类型。
蓝菀盈是最近一个月才出现在他身边的,以江远知喜新厌旧的时间来看,这个时间已经算长了,她的五官其实并不太像我姐姐,只是安静不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气韵很像。
我坦荡的直视他,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好脾气的说:「没有啊,只是线上打游戏而已,我怎么会生气。」
我的反应太过反常,他没说话,沉默片刻后握着手机问我:「你要玩吗?一起?」
在很久以前,我们一起玩过游戏。
我那时候不会用枪,也不会看地图,只知道跟在他身边,帮他捡子弹捡倍镜,经常被队友嫌弃,有时候还会被骂脑残。
他那时候在游戏里从来没有维护过我,更没有像今天这样跟其他女孩子说我保护你一样保护过我。
因为他不需要跟我玩暧昧的游戏,所以不需要绅士。
后来他开始带其他女孩子打游戏之后,我就再也没玩过了。
我微笑着拒绝:「不用了,我等会有个报告要做,你自己玩吧。」
说完没看他的神色,我自己进了书房。
等我查完资料进卧室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想了想还是没进去,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睁着眼睛仰头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很久之后才怅然的叹了一口气。
直到江远知出声,我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站在玄关那里。
我不知道他看了我多久。
他没有开灯,朦胧的暗让我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他沉默片刻,问我:「不开心?」随即又说,「你不喜欢蓝菀盈?」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冷静笃定,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在我面前陈列着他的分寸,让我知道在他心里谁是最重要的。
他说:「你若是不喜欢,以后就不会再见到她了。」
我倦怠的叹口气。
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蓝菀盈。
因为即使没有她,还会有无数个其他人。
更何况还有一轮永远皎洁明亮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
这轮月亮是我的姐姐。
我和他的感情里太拥挤,拥挤到没有我的落足之地,这才是我想放弃他的原因。
我终于开口,我说:「江远知,我们分手吧。」
他笑,嗤之以鼻又不以为意,可能以为我只是在耍小脾气:「又想不通了?我以为你早都习惯了。」
确实,我本应该早就习惯的。
江远知的花心和滥情并不是一天两天。
大一刚入校那会,虽然全校都知道我是他女朋友,但他条件实在太好,总有人会明里暗里的试探,他来者不拒。
只要看对眼,皮相性格符合他的审美,所有的暧昧他都照单全收。
我至今仍记得很清楚,他同系的一个女生在江远知这样的回馈中,产生撬墙角成功的错觉,所以耀武扬威的找我示威,我当时头也不抬,只是笑:「你再等等看。」
不到一个星期,他就跟舞蹈系的系花传出绯闻。
有人问我怎么这样的能忍,我笑笑没说话。
我和江远知是青梅竹马。
在我还没明白喜欢是什么的时候,我就跟在江远知身后了。
刚上学时,是他拉着我的手,背着我的书包带我去上学。
有一次打雷,保姆将我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出去打麻将,我因为害怕哭的喘不过气,是他砸破玻璃钻进来用被碎渣划破流血的手摸我的头,让我不要怕。
后来我在回家路上遇见一个喝醉酒的变态,他将我护在怀里无论怎么被打都不肯松开,直到有人闻声赶过来。
十六岁我过生日在心底默默许愿:「我以后要嫁给江远知。」
吹灭蜡烛前我抬头,看见他正偏头专注的看着我的姐姐,冷漠凌厉的眉眼像是被软化下来一样,连嘴角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是的,我的姐姐,我那样优秀、美丽、温柔的姐姐,在我和江远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回忆里一直被我极力忽视,避免提起的姐姐。
我这样自欺欺人,就好像那段年少青葱岁月里,只有我和江远知我们两个人一样。
可是不是,我的姐姐那样耀眼,她像月亮,使群星都暗淡无光。
人人都喜欢她,当然也包括江远知。
她高高悬挂在江远知的整个生命线里,至今都不曾熄灭。
我姐姐带男朋友回家的那天,可能只有我是最高兴的人,我姐姐和她男朋友那样的般配,他们对视的时候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就像在烈日下融化的话梅糖,能闻见那种酸甜的味道。
可我为自己内心隐秘的喜悦感到无耻,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喜悦除了高兴我姐姐找到幸福,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什么。
我偏头看向江远知,他站在角落,身上的落寞那样的明显,他的视线从我姐姐含着甜蜜笑意的脸上转到她身边的男友身上,凌厉的眼神就像看着闯入自己领地的侵略者,满含警惕。
可惜我姐姐从来只把他当弟弟。
将姐姐和她男朋友送走后的那天,我就跟在江远知的身后往家的方向走。
路灯和月光清冷明亮,将他的悲伤照的无所遁形。
我没打扰他。
十公里的路,我陪着他走了三个半小时,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我亦步亦趋踩在他的影子上,在心底叹息的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头看我一眼呢,江远知。
快到家的时候他终于回头看着我,像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一样,突然笑出来。
我问他:「江远知,你放弃了吗?」
他抬眸看我,少年意气的飞扬,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当然不,萧沅姐又没嫁人,她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我可以等她分手,即使后面结婚了,但万一离婚了呢?」
「我可以一直等,我总会长大的,她终归有一天,会用看一个男人的眼神看向我的。」
我出神的看着他英俊的脸,咽下所有的话。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是会为他感到高兴的。
如果没有这么一天,那也没关系,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你看我们这个食物链,一个不圆满的环,我想他永远不知道,有个人,也可以一直等着他。
后来的后来,我宁愿我永远都得不到江远知,也宁愿江远知像他所说的那样,一直满含希望的等我姐姐注意到他,虽然没有笃定的答案,但至少我们都会有希望。
哪怕这希望这样的虚无缥缈。
可惜我姐姐死了。
我永远记得我姐姐去世的那一天。
她身上终于没有插满的管子了,长期的化疗让她苍白虚弱,她躺在病床上,她男朋友握着她的手默不作声。
我压抑着声音啜泣,头埋在她身边的床单里泪流不止,我姐姐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冰冷无力,但声音很温柔,她偏头往向站在床边的江远知,声音虚弱:「远知,姐姐将阿凝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好不好?」
我在痛苦中过了很久后听见江远知哽咽坚定的回答,他说:「好。」
那个时候我卑微无望的暗恋着江远知,有时候望着耀眼的姐姐,也会卑鄙无耻、心理阴暗的想我要是没有姐姐就好了。
可当她突然消失,我只有满心的惶恐和绝望,我那样痛不欲生,我发誓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和一切去换回她。
可我再也没有姐姐了。
姐姐葬礼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悲痛中。
我请了一年的病假,等我终于缓过来,我才发现江远知已经变了。
那是新学校,我在江远知教室外等他的时候,有个女生路过我很小声的问我:「你喜欢江远知?」
她语重心长的像是劝迷途之人回头是岸:「你刚转过来,大概不知道,江远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渣了那么多人,你不要犯傻。」
我眨着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久后我就知道了。
因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不同的女孩子来找他。
无一例外,各个哭的梨花带雨,站在江远知的面前拉着他的袖子哀求他不要分手。
而江远知居高临下的冷眼旁观,直到最后才漫不经心的笑笑,说:「你在交往前不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