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院使先是给余得水把了脉,见他气息沉稳,伤势并无恶化,心里不免又惊又喜。
惊的是,真有这样起死回生的医术。
喜的是,以后再有这样重的伤,也就不怕救不活了。
可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救的,便转头去看众人。
众人也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还是裴善上前,撩起了余得水的衣服,露出了他包扎好的伤口。
孙院使看着那伤口,喃喃道:“这……这……”这不是再捅一刀吗?
他不敢说,所以显得像个懵逼的傻子。
众人看他那样,都觉得有点好笑,可又觉得他表现的那种求知欲,又显得有点可怜。
最后还是裴善道:“余公公送来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污血,我师娘说若是不清理干净,余公公就活不了,所以就从前面给开了一刀,清理干净以后才缝合伤口。”
孙院使看了看躺着余得水,问道:“那这伤口是你师娘亲自缝的?”
裴善道:“是的,因为余公公伤得很严重,我师娘说不能耽搁。但是她说了,下次有机会就让我缝,她在一旁指导我。”
那语气,好像还有点小骄傲。
众人一想,要是他们不知伤在哪儿需要缝针,人又还没有昏死过去。
估计就会看见王秀对裴善道:“来,师娘教你。”
顿时大家都不太好了,看着裴善的目光也就微妙起来。
王泰甚至于委婉问道:“那你之前缝过吗?”
裴善摇头:“还没有机会试呢。”说着,一脸期待地看向他们。
众人:“……”
……
王秀和陆云鸿去护国寺上香,添完香油钱时,便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很快,便有小和尚进来道:“两位施主请往偏殿去吧,这边将有贵客要来。”
陆云鸿问道:“敢问贵客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小和尚压低声音道:“是定国公府上的老太君带着府里的蒋夫人和金少夫人等,她们极少出府,府上女眷多不见外客,还请两位施主体谅一二。”
王秀道:“定国公府,姜家?”
陆云鸿微微颔首,说道:“是的。”
定国公府深居简出,虽然极为显赫,但子嗣不丰,家族男丁在朝中并无要职,跟个透明的皇亲一样。
这个时候出来拜佛,顶着寒风还有未化的积雪……
联想到太子妃刚刚被废,陆云鸿的目光顿时微妙起来,看来姜家是想出来争一争了。
王秀并没有想到那些,她只是单纯地以为这是定国公府阵仗大,要显出身份尊贵的缘由。
不过人家是皇上的丈母娘家,有这阵仗并不奇怪,当即便道:“那我们走吧。”
陆云鸿也不想和姜家有什么牵扯,当即道:“五哥去了后殿还没有回来呢,我们不管他了?”
王秀对小和尚道:“劳烦告诉我五哥,就说我们先去前面,等会在马车边会合。”
小和尚颔首,十分羞愧。
这两位施主也是极好说话的人,且又是王家五郎带来的,按理说他们不应该驱赶。
可这定国公府比不上别家,且一家子不知什么缘故,总是病病殃殃的,风一吹就咳嗽,实在是难以招架。
陆云鸿挽着王秀的手,两个人从侧门出去。
不一会,大殿就被姜家带来的人挤满了,外面的香客都只能先去别的参拜。
王满从后殿出来,小和尚眼疾上前,正要说话,冷不防罗老夫人看见了他,喊道:“王家五郎。”
姜家的女眷们闻声看过去,只见一青年男子样貌出众,衣着不菲,且神色从容,目光和煦,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弟,又听老夫人说王家五郎,便知道是王少傅之子,国子监司业王满。
王满上前,拱手作揖:“难为老夫人记得,今日竟这样巧,再次遇见您老人家。定是我刚刚拜佛虔诚,所以佛祖赏我与老夫人这一面之缘,叫我来听老夫人教诲的。”
罗老夫人被他逗得直笑,问道:“怎么只有你,你媳妇没来?”
王满道:“内人在家陪伴父母呢,侄孙陪小妹和妹夫一起来的,刚刚他们还在这儿呢,这会估计去偏殿了。”
罗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自家儿媳妇一眼,蒋夫人又看了一眼儿媳。
年轻媳妇金氏叫来小和尚问道:“刚刚在这拜访的两位贵客呢?”
小和尚哪里知道,刚刚来的竟然是陆状元和他的夫人王氏,连忙道:“说是去外面逛逛,一会与王施主在马车边会合。”
小和尚也是个机灵的,没说驱赶之事。
但他不说,深知姜家做派的王满自然知道。
罗老夫人也知道,不过不好扯开脸说,便对孙媳妇金氏道:“快叫人出去找找,难得在一处拜佛,这是缘分,怎么也要见见。”
王满见她们家女眷太多,妹妹又怀有身孕,到时候应酬起来也麻烦,便道:“不必麻烦了,老夫人只管拜佛敬香,想见我妹妹还不简单吗?改天我带她上门给您老磕头,到时候就见到了。”
这是客气话,可驱赶了人家怎么好去找回来,罗老夫人顺着台阶道:“也好。他们小夫妻回来也没怎么好好逛逛,就让他们先去玩吧。”
如此,方才揭过这个话题。
随即罗老夫人把小孙子姜华引到王满的面前,姜华今年六岁,是蒋夫人年近四十生的嫡幼子,因此十分溺爱。
不过眼下要入学了,当朝太傅梅承望教导子孙严厉,功名虽可望,但太过艰苦。
因此罗老夫人把目光放在了王家,希望姜华可以拜王文柏为师,他又是太子的亲表弟,日后谋一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姜华先天体弱,虽然有六岁,但看起来和太孙差不多大。
王满奉承几句,很快便离开了。
王满刚走,罗老夫人便训斥身边的蒋夫人道:“来护国寺一般都是什么人,叫下人跑腿的时候不会多嘴问几句?”
“王家和东宫的关系就像我们姜家和东宫的关系是一样的,可我们姜家不过是仗血缘之亲,说起来还没有人家王家得用呢。”
蒋夫人觉得婆婆说得严重了,可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反驳,只得小声道:“都是下人办事不力,再不会了。”
罗老夫人牵着小孙子的手,说道:“刚刚那位,你以后遇见了要叫王满哥哥,知道吗?”
姜华点了点头道:“祖母,我知道了。”
姜家子嗣单薄,不只是男孩,女孩也难养。
罗老夫人生下一子一女后,便没有再怀上。
女儿好不容易当上皇后,却在生产时血崩,只留下一双儿女便撒手人寰了。
儿媳妇蒋氏,生下一子两女后,除了长子健康些,大女儿都没有活过双十。
这第四胎,生了姜华,已是不容易,故而阖府上下,都看得紧了些。
罗老夫人还请了高僧给姜华批命,说是七岁之前有一劫,渡过了便可保平安。另外不能叫二爷,要叫四爷,排在大哥和两位姐姐的后面,让哥哥姐姐替他挡一挡灾。
那时姜华的大姐还活着,后来姜华生了一场病,他大姐也突然小产了,因流红不止,很快便香消玉殒。
从那以后,姜家对那高僧的话深信不疑,将姜华看得更紧了,生怕他也像他大姐那样没了。
如此,寻常却是连冷风也不敢吹的。
想到王家子嗣众多,王文柏的五个儿子个个都成家立业,孙辈的都有了五个,眼下又要添第六个。虽说是个外孙,但这也恰恰说明人家家族兴旺,连姻亲家族也跟着发达起来,瞧瞧陆家,眼看着就要起复了。
罗老夫人让姜华给佛祖磕头,进了香,便叫他在一旁等着。
姜家的人拿出供品摆上,其中就有姜华喜欢吃的枣泥糕。姜华一看,伸手拿了一块。
下人小声道:“四爷,快拿回来,这是要供奉给佛祖的。”
罗老夫人还跪着念经,听见下人的话眉头微皱。
蒋夫人低声呵斥道:“他是小孩,吃一块佛祖不会怪罪的,还不摆上来。”
说来也巧,姜家的下人们都知道姜华喜欢吃枣泥糕,寻常天天都要做,先要红枣煮熟了剥皮,去核,工序繁琐。
今日做来供奉的,只当是姜华不会吃,且冷了蒋夫人也不会给他吃,便做得粗糙些。
而姜华吃的这一块,偏偏还有核,不小心便被卡住了喉咙。
姜华哪里遇见过这种情况,顿时就慌了,手足无措,还伸手去扣喉咙。
一旁的丫鬟一见,顿时惊呼道:“老夫人,夫人,四爷他……咔住喉咙了。”
话落,罗老夫人连忙站起身来。
蒋夫人更是快速奔到儿子的身边,给他拍背,使劲拍,可姜华还是憋红了脸,看起来痛苦极了。
罗老夫人慌得额头都是冷汗,跺了跺脚,然后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
最后是金氏看太严重了,连忙道:“祖母,我听说王娘子会医术,昨天东宫还有宫人伤了送去王府呢,您看要不派人去寻她?”
罗老夫人目光一震,连忙道:“快去,你亲自去,叫上下人们,你们快都去!”
金氏连忙带着几个得用的婆子,一边走一边叮嘱道:“王娘子有孕,你们看见孕妇就叫,大声地叫。叫王娘子,说咱们家四爷咔住了喉咙,求她前来施救。”
“务必都要客气些,如果王娘子不愿,你们求也要把人求来,否则的话,夫人怪罪下来,你们也别想活着了。”
一行人冲出去,也不管四周是香客还是路人,见到女眷和身材略胖的妇人就大喊:“王娘子,王娘子救命啊,我家四爷被咔住喉咙了。”
“王娘子,王娘子,我们是定国公府的,我家四爷咔住喉咙了,求您快来救救他吧。”
“王娘子……”
护国寺的侧门口,陆云鸿和王秀正等着卖糖人的老人给他们画大公鸡呢,突然听见一声声焦急的惊呼声。
王秀起先还问道:“相公,不会是叫我吧?”
陆云鸿侧耳倾听,下一瞬,便听见一道急破嗓子的声音大喊:“王娘子,王娘子,我们是定国公府的,我家四爷喉咙被咔住了,求王娘子施以援手。”
王秀和陆云鸿对视一眼,两人皆在一震,彼此惊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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