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颤抖地打开信件,只见原本白皙的信纸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强忍酸涩,一字一句地看着哥哥所写。
信里他一直自责,说没有保护好自己,还说安排了人在程飞禹大婚后第二日接自己离开皇宫。
还让自己离开京城,好好活下去。
黎初眼睛渐渐被泪雾遮盖,当看到信的最后三个字——“忘了我”时,她的手如筛子一般颤抖着,压抑着的血再也忍不住。
“噗——!”
一大口鲜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溅在信和雪上。
黎初含泪凄楚一笑,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再次醒来,黎初就听阿兰在一旁哭泣。
她想抬手安慰,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她知道,自己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阿兰……”黎初苍白唇微张,声音微弱。
“公主。”
阿兰连忙跪到黎初面前。
“我给你寻了一个去处,在浣衣局有个沈姑姑,你去找她……”黎初扭头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阿兰闻言,连忙摇头:“公主,阿兰不走。”
黎初面带愠色:“你若想我走的安心,就离开。”
阿兰听罢,再说不出一句话,她冲着黎初磕了几个头,这才不舍离开。
……
之后黎初便将自己关在房内,直到二月十七,紧闭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面色惨白的她站在云嫔和陵游坟前,平静的眼神下是掩盖不住的悲痛。
“母妃,哥哥,我再去见他一面,因为我熬不到……明日了。”
黎初换了一身素朴的衣服,这是她十八年来唯一一套全新完好的衣衫。
太傅府。
红绸漫天,甚至连府外的石狮子都系上了红彩球。
黎初抿抿唇,垂下头深吸了口气,抬步跨了进去。
书房。
管家急切地走了进去:“少爷,黎初公主来了。”
程飞禹闻言,写字的手一顿,墨滴落在纸上晕花了才写一半的字。
从那日看到黎初将陵游遗体背走后,他一直在等她来,不想足足过了近月余,她才过来。
穿过前厅,程飞禹一眼就看见踮着脚简单挂着灯笼的黎初。
他眼神一沉,上前接过灯笼,稳稳地挂在檐上。
黎初回头看着他,声音细小:“谢谢先生。”
程飞禹手不觉一紧,缓缓道:“六皇子一事,公主节哀。”
黎初闻言,愣了片刻,而后浅笑了下:“劳烦先生还记挂着,多谢。”
她笑得勉强,程飞禹却更在意她又消瘦了许多的身子,沉声劝着:“此处的事交给下人,公主回去好好歇息吧。”
“我答应操持先生的婚事,等这件事了,我不会再来打扰先生。”
黎初轻飘飘的声音反而让程飞禹心紧了几分,他不由问:“明日,公主何时来?”
然而,黎初却沉默了。
她自顾自地一间间房贴着囍字,服用的药几乎已经侵蚀掉了她所有力气,每走几步路就想要停下来喘口气。
可是程飞禹一直在她身后,她不能停,也不敢停。
直到走到最后一间屋子,是程飞禹的书房,黎初才松了口气。
她停了下来,回身看着他:“先生与七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先生,黎初愿你和七姐子孙满堂,白首不离!”
说着,黎初笑着将囍字贴在了门窗上。
闻言,程飞禹眸色深沉,却还是道:“谢公主吉言。”
“先生。”黎初转过身,语气有些低迷,“我能为你做的都做完了,我……走了。”
听到这话,程飞禹的心又是一紧,再次问:“你明日几时来!?”
黎初深深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三月已过,她的身体已经撑不到明日了……
第十一章 血染暖玉
黎初摇头的那一瞬,程飞禹觉得她离自己忽然远了,远到他好像再也找不到她一般。
府门。
黎初跨出门,本就无力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
一只温暖如十年前的手扶住她,让她免于一摔。
程飞禹握着黎初的手臂,一手竟有余,他诧异地看着她。
她怎么这么瘦!?
黎初抽回手,好像有意在躲避的眼神闪烁着。
寒风吹着她孱弱的身子,也将她的话带进了程飞禹耳中。
“至此,我与先生再无瓜葛。”
他是她的光,她追逐了十年,却给他造成了困扰,现在她即将一人堕入黑暗。
她其实更想像陵游那样,干脆地说一句:对不起,忘了我。
但奈何多说已无益。
黎初不敢再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雪花纷飞,她逆着风一步步向前走着,远离了一片喜色的太傅府。
望着黎初的背影,程飞禹不知为何,只觉呼吸都显艰难。
冷宫。
自从将阿兰遣走后,整个宫里只剩下了黎初一人。
她跪坐在陵游坟旁,手中紧紧握着程飞禹赠给她的暖玉。
即便她将玉贴心口放着,那玉还是冰凉如雪。
雪越下越大,落了黎初一身,她抬眼望着天:“哥哥,我虽未看见他大婚,但我猜……”
话未说完,一口血就从痛痒的嗓子里咳了出来。
“定和我曾想象的一般美好。”黎初咳嗽着,泛红的眼角晶莹一片,唇角的鲜血似是没有尽头地流着,连同呼吸也越发微弱。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十二岁的程飞禹,那个如玉一般的俊秀少年朝她伸出手,递给她此生为数不多的温暖。
黎初苍白干裂的嘴唇弯了弯,却没有伸出手,而是转过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两道虚影。
她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唤道:“母妃,哥哥……”
“嗒——”
紧握着暖玉的手如雪砸落在地,最后一丝气息也淹没在放肆飘落的雪中。
二月十八。
自卯时开始,整个京城锣鼓喧天,喜意绵延。
皇上最受宠的七公主和程飞禹将在今天成婚!
太傅府。
一身喜服的程飞禹站在门外,飘进台阶上的雪几乎覆盖了他的大红金线靴。
他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