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耐心地打着扇子，等待着北寒煜醒来，明明挺枯燥无趣的一件事情，她却做的特别高兴。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沉睡之中的北寒煜剑眉一拧，忽然睁开了眼睛。
“醒了？”
凤晚歌歪着头，笑盈盈地说：“饭菜还没送到呢，不然殿下去床榻上再歇息一会儿？”
“……”
北寒煜没有说话。
他看着凤晚歌的笑脸，忽然伸手将她捉到了自己怀中来。
凤晚歌一怔，“殿下？”
“嗯。”
北寒煜沉沉地应了一声，因为刚醒，声音还有点哑：“别动，让我抱抱。”
北寒煜箍着她的手臂十分的用力，勒的她甚至有点疼。
他梦到凤晚歌憎恨的眼神，梦到她尖叫着说死也要离开他，让他不许靠近！
那些前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如今全成了噩梦。
凤晚歌没有推他。
她想了想，素白的手一下下轻轻拍在北寒煜的背上，下巴也蹭了蹭他的肩膀。
这无声的安抚稳定了北寒煜的情绪，让他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许久之后，他把凤晚歌放开。
“做梦了吧？”凤晚歌笑着说道：“梦里的事情不必太当真的，我也经常做梦。”
北寒煜定定地看着她：“你会梦到什么？”
“我啊？”凤晚歌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梦到的都是些很离奇的事情，比如爷爷长命百岁成了老神仙。”
“比如我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药材能起死回生，还梦到我娘回来找我了。”
“并且啊，她还跟十几年前一个模样，出门逛街，别人还说咱们是姐妹呢，我也会梦到百善堂开遍乾国各地，救死扶伤，还有船行也做的风生水起。”
她还梦到，自己和北寒煜前世那短暂又很甜蜜的半个月里，他笨拙又热烈的爱。
“你的都是美梦。”北寒煜扯了扯唇，“而我的，多是噩梦。”
明无说：“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是不好的事情，是噩梦，那就忘掉它，你平时多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开心的事情，睡梦之中看到的便都会是美好。”
“美好的事情……”北寒煜慢慢地重复着。
可他这两世，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美好的事情，值得被想念。
瞧着他那迷茫之中略带苦涩的表情，凤晚歌的心里忽然揪成了一团。
她忍不住双手捧起他的脸，“与我在一起不是件美好的事情吗？”
北寒煜失神地看着她：“当然。”
只是他怕，这份美好未必持久，会被自己搞得七零八碎消失无踪。
他对任何事情都有策略，有进退，有自信。
但在对待凤晚歌这件事情上，他毫无自信，毫无策略，不知进退。
“那就多想我，想我们一起的时候。”
凤晚歌认真地与他说道：“我不能让殿下的记忆里全是美好，但我会尽力，让殿下想到我的时候，记起的都是开心快乐的事情。”
北寒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将她又圈回了自己的怀中。
“小姐，画舫的饭菜送到了。”外面响起彩月的声音。
凤晚歌没有开口，也没有催促北寒煜放开自己，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相拥着。
彩月倒是也很懂事，问了一声不见回应便退下了。
片刻后，北寒煜主动将她放开，“你饿不饿？”
“还好。”凤晚歌笑道：“不过啊，饭菜放凉了便不好吃了，我让彩月送进来吧。”
“嗯。”
北寒煜点了点头。
两人安静地用了午膳，待到彩月将碗碟收走后，凤晚歌的手忽然抚上北寒煜眉心那个隐隐有疤痕的位置。
北寒煜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凤晚歌却在这时候倾身上前，在他那伤痕上轻轻落下吻，辗转了好一会儿，她才坐回自己位置上去。
“刚才我便想这样。”
凤晚歌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只是怕吵醒你才忍住的。”
北寒煜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下次别忍，直接吵醒我。”
这样，或者他便连噩梦都来不及做呢？
他说这话时的模样竟然有些可爱，凤晚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我记住了。”
凤晚歌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问：“你下午可忙吗？”
“不忙。”
北寒煜几乎是反射性地说。
“那好。”
凤晚歌说：“我下午不去船行了，让人把图纸送过来查看，你下午在这儿休息一阵子吧，我瞧你好像没怎么睡好。”
北寒煜的确没事，事情都被他大半早上爬起来处理完了。
本来他还想，下午随凤晚歌一起去船行呢，现在可好，省了。
他也的确有点累，便接受了凤晚歌的建议。
这房间的内室原本是凤晚歌休息用的，床褥也是粉嫩的颜色，北寒煜想一想自己靠上去的样子，就觉得有点不适，最后，他放弃床榻，选了靠窗的软椅侧躺了上去。
凤晚歌过问了李杏林一些琐事之后，也有些困乏，便靠到了床榻上去。
就这样，两人同室而眠。
北寒煜也睡了自重生而来第一个好觉。
睡得太沉，甚至于凤晚歌何时起身他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他惊愕的发现，外面已经日暮西斜，他竟然睡了三个时辰不止！
他自记事起，都好像难得睡这么久！
屏风外面传来凤晚歌和一个男子的声音。
北寒煜回过神来，视线骤然往外，隔着屏风看到凤晚歌此时坐在黄花梨木的方桌边上，手中握着笔，正在勾画。
一个身穿白色宽袖劲装，身姿俊挺高大的男子立在凤晚歌的身侧，时不时会在纸张上指两下。
隔着屏风，北寒煜看不清楚男子的脸，但却已经意识到那是谁了——
沈清辞！
自己竟然睡得这样沉，连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帆如果采用这个样式，船在水面上的速度会快一倍不止。”沈清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赞叹，“大小姐太聪明了，若是旁人，绝对想不到这个办法。”
凤晚歌失笑一声，“清辞，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我只是说实话。”沈清辞认真地说道：“大小姐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子。”
“虽然是拍马屁，但是挺中听的。”凤晚歌咯咯娇笑了两声，将图纸小心地拿起，交给沈清辞：“喏，最近江面上封了，也不能出镖，正好借着这个时间，将商船改造。”
“是。”
沈清辞把图纸接了，不露痕迹地朝着屏风后看了一眼。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他已经察觉到里面的人醒来，正在用一种阴沉且敌意满满的视线盯着他。
沈清辞知道那人的身份。
但那个身份，不能阻止沈清辞打心底里排斥他。
沈清辞将视线收回，温声问道：“大小姐，时辰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不用了。”凤晚歌起身说：“你回镖行吧，我自己会回去的。”
“……”
沈清辞沉默片刻，只得说“好。”
凤晚歌送他出门，一边与他说了几句注意事项。
屏风之后的北寒煜无声地站起。
当他迈步出去，看到凤晚歌和沈清辞站的很近很近，凤晚歌淡紫色的衣袖扫在沈清辞的白色劲装上，沈清辞的袍角也抚过凤晚歌的紫色裙摆时，北寒煜心里嫉妒的发了疯。
他心里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
分开！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打出了一道气劲，门边的灯架朝着凤晚歌和沈清辞中间砸了过去。
“小心！”沈清辞反射性地想拉住凤晚歌的手腕，将她护住。
但凤晚歌的身体却被一道浑厚的吸力往后带去，转了个圈，扑到了北寒煜怀中。
啪。
灯架倒在地上，里面的灯油洒了一地。
“殿下？！”凤晚歌错愕地看着北寒煜。
北寒煜僵了一下，没有去看沈清辞，视线落到了凤晚歌的脸上。
他的眼底含着几分不自在，“我……我看灯架倒了……”
“这样吗？”凤晚歌微微一愣，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倒地的灯架。
那是个六角桶状立式的灯架，摆在那儿都有好几年了，从来没倒过，今日怎的莫名就倒了？
沈清辞将灯架扶了起来。
听到响动的彩月也跑了过来。
凤晚歌想了想，朝两人说道：“沈总管，你先回去吧，彩月，帮我准备些糕点送来。”
“是。”
彩月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沈清辞深深地看了北寒煜一眼，才转身离去。
屋中便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凤晚歌轻轻拍了拍北寒煜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先放开我。”
北寒煜的手指蜷了蜷，有些挫败地闭上眼，他没有放她，而是将她抱紧了几分，声音无力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高兴……所以失手。”
“因为沈总管——”凤晚歌试着问：“对不对？”
北寒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刚才叫他清辞！”
几个字他说的硬邦邦的，每一个字里都含着成吨的酸气。
“我们认识都八年了。”凤晚歌忍不住解释道：“平时在外面，我都是唤他沈总管，私底下才叫名字，因为他是信得过的朋友。”
这解释，却没让北寒煜舒展眉心。
他很慢很慢地说：“八年了。我与你也不过是两年前观澜湖才见过一面。”
凤晚歌哭笑不得。
她怎么也没想到，北寒煜竟然会斤斤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而且明明他皱着眉，脸还有些冷，但这样与她计较的样子，看在凤晚歌的眼中，竟觉得执拗到可爱。
她将手抚上北寒煜的脸，无比温柔地帮他舒展拧着的眉心，“有些事情，不一定认识的时间长就会有用。”
“沈总管是沈总管，你是你。”凤晚歌吻了吻他的唇角，认真地说道：“这个，沈总管这辈子都不会有，旁人也不可能有，只有你会有。”
这个安抚一下子戳到了北寒煜的心底里去。
北寒煜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许久许久，心里的郁闷逐渐散去。
“嗯。”
他浅浅地应了一个字，总算将她放开了些许。
凤晚歌拉住他的手说：“睡了一个下午，肯定饿了，一起吃点东西吧。”
北寒煜又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吃了些糕点。
时辰已晚，北寒煜纵然不舍，也知道得送凤晚歌回凤家去了。
出门的时候，凤晚歌忍不住又看了那灯架一眼，有些好奇地问北寒煜：“殿下，你离灯架这么远，是怎么把它弄倒的？”
“内力。”
凤晚歌扬了扬眉毛，若有所思地问：“殿下的内力，既然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把灯架弄倒，应该也能让人摔倒吧？”
“去法华寺那天……”凤晚歌慢吞吞地说着。
看到北寒煜僵了一下，脚步有些停顿，她便明白，那日自己上车忽然摔扑到他身上，估计就是他自己动的手。
凤晚歌又是哭笑不得，但并不觉得讨厌，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在北寒煜紧绷的神经下，凤晚歌笑盈盈地说道：“那天殿下穿的与往常不同，实在是太好看，我当时腿一软便摔倒了呢。”
“是么？”
北寒煜缓缓地舒了口气，实际上，他不太记得自己那天穿的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