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不懂。
现在明白了,世道要乱朝廷已压不住,所以卖了一批盐引充盈国库,以筹备粮草,准备随时出兵。
「你不是问问而已?」郎先生惊得很,「你要做盐商?」
「先生,机不可失,我先买到盐引再思考后面的路。」
郎先生目瞪口呆。
第二天一早,我将宋时行给我的金子换成碎银,等在户部对外办公的茶房外。
我是第一个来的人,以至于开门的小吏看到我很惊讶,「姑娘这是作甚?」
「我来买盐引。」
「你是疯了吧,盐引又不是布头,随时都能买?」小吏摆着手,「快走快走。」
我站着没动,小吏轰不走我就不再管我。
一盏茶后,小吏捧着刚下达的公文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你是何人,为何消息比我还快?」
我笑而不语。
「买多少引?」小吏嘀咕着问我,我将手里的钱数给他,「五十张。」
一引两百斤盐,折银一两八钱,缴税三两。
「小姑娘,有魄力。」小吏打量我破旧的衣衫,表情古怪地将盐引数给我。
将盐引拿回去给先生看,先生哭笑不得。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我没有人手,也不可能独自去百里外的盐场提盐回来贩卖。
「先生,这好办!」
三日后,户部停售盐引,我将盐引以八两的价,倒卖出去。
乱世后,盐引就会变成废纸,所以要迅速脱手。
「给先生炖了一只鸡。」我看着他喝汤,又问他。
「现在春季,我想去乡邻收上季的米粮、棉花以及预定秋季的稻子,要去哪个衙门报备?」
郎先生这次没有再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雇了左邻右舍,下乡去收了米粮以及木炭。
十八天后,西北秦王起兵,消息传到京城,富户和百姓都开始囤粮囤炭,一时乱象丛生沸反盈天。
我囤的货,短短两日销售一空。
这次我还结识了几位富商,收了铁矿雇兵值守,铁矿出铁财进如流水。
「半年而已,青芽便成了富商。」郎先生钦佩地看着我,「你比我想得聪明,行事也更果断,是能成大事的人。」
我给先生倒酒,「光果决没有用,还要先生这个好舵手。」
郎先生戳了戳我的额头。
转眼入夏,这一日我傍晚去找先生,推开门随即愣住。
破旧的院内,宋时行格格不入地坐在当中,看见我他一点不惊讶,含笑道:「好久不见。」
迟了半年,宋时行还是找到了郎先生。
「冯姑娘送走爹娘后,似乎格外忙碌?这几日找京城内外二十家药行定了八千人都用不完的外伤药,打算做什么?」
「卖啊!」我将晚饭给郎先生摆好,「你要吗?熟人可以给些优惠。」
他让我送他出门。
在门口,他浅笑问我:「婚期定在年底如何?十一初八是你的生辰,就这天吧。」
我心头猛跳了几下。
「我是庶民,还貌丑无才,公子要娶妻也该娶与你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
这事和前世不一样。
我猜度着他在想什么。
「不要妄自菲薄了。」宋时行忽然弯腰,在我耳边道,「女子的美貌和权势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只喜欢聪明的女子,你就很好。」
他鼓励地看了我一眼,跨马而去 。
我立在门口,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当夜,我去找了爹娘,给他们重新换了住处,并仔细交代他们不要出门。
过后几日,西北,江南,西南各处义军陆续起事。
和前世的时间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郎先生没有随宋时行去做军师。
而是随我离开了京城。
前世,爹娘去世后,没多久京城里也开始乱了起来。
盗贼横行,凶案无数。
但朝廷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管百姓的死活,没多久后京城第一次被围,我跟着邻居逃了出去。
这之后,我就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当时北方势力最大和宋时行一时旗鼓相当的人,名叫萧穆。此人是土匪出身,也是起事最迟的一个。
可他却在短短半年内,收了八万兵马,并迅速壮大。
一年后几乎能和宋时行以及秦王不分伯仲。
但可惜的事,他从起事到陨落,前后只有七个月。
萧穆被杀也是个传奇。当时他中了宋时行的圈套,全军覆没他中了十几箭,临死前还一箭射断了宋时行的军旗。
后世评价萧穆有勇无谋。做冲锋陷阵的将军,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做决断的上位者,他就过于冲动鲁莽了。
我献了百罐伤药,入住了琅琊寨。
等我见到萧穆时,我和郎先生都惊住了。
「你是萧穆,今年几岁?」我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年个子不高,还没变声,但看上去不弱,只是单纯的青涩稚嫩。
他父亲月初去世,他才接管寨子,看上去管得也不大行。
萧穆眉头一横,怒道:「小爷今年十四了。」
十四?不像啊。
「我还没长个子呢。」萧穆气得很,一刀劈开了前面的石墩,用武力示威。
我哭笑不得,猜想前世萧穆之所以有勇无谋,是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小涉世太浅?
「是不是寨子内饭菜不香,晚上我给你做饭。」
萧穆先是不屑,等吃到菜时,他连吃了三大碗,最后摸着肚子躺在凉席上。
琅琊寨里不太平,二当家和三当家,欺他年幼稚嫩,每日生事闹事想要夺权,甚至还擅自带兄弟下山拦路抢劫。
萧穆知道后,和二当家打了一架。
他打输了,也没哭,然后开始没日没夜练功。
「杀人不一定要用刀。」夜半,我递给他一杯茶。
他惊讶地看着我,「不用刀用什么?」
我和先生对视一眼,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你一个女子,敢杀人?」萧穆看着我。
「我替你解决了他们,但往后你得听我的。」我拍了拍他的头,「还要认我做姐姐。」
萧穆愤愤不平,怒道:「你杀了再说吧。」
当天夜里,我埋了一千两银子在寨子里的槐树下,引着三当家的儿子,在第二天午饭时将钱挖出来。
树在二当家的院子里,但钱却是三当家儿子挖出来的。
两个人当场撕破了脸,请萧穆去评断,萧穆摆着手,「要我管,就大家一起平分了。」
二当家三当家一听,立刻不同意,两个人私下里去争这钱。
当夜,我让萧穆用箭偷袭了二当家,后半夜,二当家和三当家各自追随的兄弟互杀起来。
死伤了不少。
二当家废了一条胳膊,三当家死了。
又隔了一日,三当家的遗孀锁了二当家的房门,泼了香油一把火烧死了他们一家人。
萧穆救完火来找我,乖乖巧巧地喊了我一声:「姐姐!」
我摸了摸他的头。
「乖,姐姐给你做红烧蹄髈。」
萧穆脸红扑扑的。
外面,宋时行的兵从中原起事,分左右两路军,这一世领右路兵的人不再是郎先生,而是前世郎先生的学生,姓蒯。
蒯壬丰也极有能力,但肯定比不上郎先生。
翻年后,宋时行对上了秦王,两人大小战不断,有输有赢互相牵制。
我则带着萧穆悄无声息地吞了三个寨子,屯兵三万,又暗中招募着兵马。
「钱还要再多些。」郎先生忧心忡忡,「你许诺的饷银太高了。」
我坐在山顶望,指着远处的一个山头,「先生,那边深山中有个金矿。」
前世我听人提过,有人穷疯了进去偷,但都是有去无回。
「我知道,那是留案侯的山头,你打算怎么做?」
「抢!」我道。
郎先生却摇了摇头,「你一旦动手,就会引起朝廷注意。届时我们所有的盘算都会功亏一篑。」
「除非……」郎先生一顿,我接着他的话,「除非找人顶锅。」
结果怎么样不知道。
但不做肯定没结果。
我们出兵两千,乔装成宋时行右军。
夜袭留案侯的金矿。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战场。
前一世跟着宋时行,我多数在厨房忙碌,就算军营中每天都有伤兵,但我也没有目睹过战场。
此刻刀光剑影,人的哀号马的嘶鸣,回荡在山间,震慑了我。
我和郎先生坐在山头看着,先生问我:「怕不怕?」
我点了点头,「怕的。」
郎先生微微颔首,小声和我道:「老夫也怕。」
话落,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从未经历过的事,谁能不怕呢?
但我们相信,慢慢地就不会怕了,这就是成长。
清了守矿的兵,但我们留了一半的矿工,连夜封了山路。
第二天,留案侯就带兵攻山,连攻半个月不成,他折返回京。
此处距京一百二十里路。
我以为他回京调兵,却不料他居然绑了宋时行的姐姐,让他交出金矿换人。
三日后,宋时行单枪匹马到了琅琊寨。
见到我和郎先生,他一点不惊讶,显然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
「郎先生不出山辅佐我,却跟着青芽做了土匪,先生是觉得我不如青芽?」
郎先生喝着茶,「青芽有勇有谋,刚柔并济,还真是比宋将军强些。」
宋时行也不恼,反而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