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并不光彩,再加上老夫人病了,府上没有主心骨,薛氏娘家那边也不想管, 所以丧礼很简单,匆匆办了一场。
祝温卿一直让子衿打探司桁的消息,仍是一无所获,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日午后,二公子谢林成突然来了,而且一进屋便跪到了祝温卿面前。
“三婶儿,如今侯府大厦将倾,侄儿恳请您不计前嫌,重掌府权,带领侯府度过危难。”
谨烟站在一旁,忍不住说道:“二公子,您未免太看得起我家姑娘了,她如今这身子,自顾都不暇,哪有本事撑起偌大侯府。再说这侯府也不是没有爷们,老夫人大夫人还健在,怎么就非得指望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女人。”
谢林成脸一红,神色有些窘迫,“我知三婶儿还介怀之前的事,我代侯府上下给您赔不是了。可这些如何都过去了,眼下侯府已经成为圣人眼中钉,其他世家也弃我们不顾了,府中唯有三婶儿有力挽狂澜的能力,还望三婶儿大度一些,毕竟侯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祝温卿淡淡笑了笑,“二公子不愧是读过圣贤书的,出口就是大道理,我一个妇人家,还有些听不懂。”
“三婶儿……”
祝温卿摆手,“二公子今日怎么没去翰林院当职?”
谢林成一拳锤在地上,“我被侯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累,贬去京兆府任职,若家中无疏通,怕再过一些日子便要下放出京了。”
“下放到地方,建一番功业,不好?”
“三婶儿说得容易,指不定什么穷乡僻壤,那该如何?”
“二公子吃不得苦?”
“我堂堂世家公子,身份贵重,自然只能往高处走。”
祝温卿摇头失笑,“听闻肃平王世子如今也在京兆府,他比你身份更贵重吧,还是状元郎,他怎么就能往低处走呢?”
谢林成面上挂不住,气急败坏道:“我都跪下求你了,你何必还说这些风凉话!”
祝温卿垂眸,“二公子也不必屈尊降贵求我,我也确实没这个本事,您去找别人吧。”
谢林成倏地起身,气冲冲的走了。
谨烟也生气,“什么人啊,以前看二公子,还觉得他书生意气,斯文有礼,怎么现在变这样了。”
“本性如此,只是之前我们没有看清楚而已。”
用晚饭的时候,姜依哭着喊着跑进院里。
“夫人救命啊,丽姨娘要杀人了!”
谨烟刚扶着祝温卿起身,听到外面动静,小声骂了一句:“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祝温卿拍了拍谨烟的手,“扶我出去看看。”
来到正房屋前,那姜依已经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丽娘,那丽娘手里竟拿着一把菜刀。
子衿忙护到祝温卿跟前,连着也不让姜依靠近。
“夫人,救我啊!”姜依大哭。
丽娘追了上来,祝温卿低喝一声,“丽娘,你这是做什么?”
丽娘根本不理她,追着砍姜依。
“你说,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
“自然是三爷的!”
“你们何时苟且到一起的?”
“我和三爷情投意合!”
“放屁!”
丽娘气得眼前发黑,实在追不动姜依,只得扶着墙缓一缓。
祝温卿沉了口气,问那姜依,“你和三爷是怎么回事?”
姜依忙跪下道:“三夫人给奴婢做主啊,这些日子来丽姨娘天天跟三爷吵,吵得三爷心烦意乱,有苦说不出,某一次喝醉酒跟奴婢倒了苦水,奴婢只是尽本分安慰三爷。自那之后,三爷常找奴婢说话,这时间一长,我与三爷便有了情意,情至浓时,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如今奴婢有了身孕,希望夫人做主,给奴婢一个名分。”
“你这个贱人,竟在我眼皮子底下抢我夫君!”
“丽姨娘这话,怎么听着像是骂你自己的。”
“你放肆!”
“你才放肆!”谢子安捂着脸自院门口进来,“你这个妒妇,竟然敢打我,还要杀人!”
丽娘看到谢子安,火气更大了,“谢子安,你对得起我么,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这才多久,你就变心了!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我恨死你了!”
“我堂堂侯府三公子,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再说你一个乡野粗妇,我能给你一个名分,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忘了你发的那些誓言了,你不怕五雷轰顶啊!”
“呵,我还真不怕!”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哭也好,闹也好,反正我就是要纳姜依为妾,你管不着!你不是想回山沟里,你可以走啊,带着康哥儿走,老子不差你一个女人,更不差他这个儿子!”
“谢子安!”
丽娘眼睛陡然一红,提起菜刀竟朝谢子安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不防,谢子安前一刻还得意,下一刻鲜血四溅。
那一刀,直割了脖子。
祝温卿猛地僵住,眼看着谢子安两眼凸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便倒在地上,血立时浸泡了他的身体,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谨烟吓得尖叫一声,赶忙用身子挡住祝温卿,“姑娘……别……别看……”
但祝温卿透过谨烟的肩膀还是能看到,而她从最初的震惊很快缓了过来。
这一幕,出乎她意料,却也是她所求。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上一世憋屈的那一口,终于吐出来。
“杀人了!杀人了!”姜依尖叫着跑了出去。
丽娘像是发了一场疯,此刻陡然清醒了一般,她看着血泊里的谢子安,一时竟不知自己怎么就杀了他。
“哇哇哇……”
偏院里传来康哥儿的哭声,很急很响亮。
但慌乱之中,谁都没注意到。
谢子安的手指,又抽动了几下。
“丽娘不见了!!!”
只听下人们哭着喊着要报官,祝温卿才发现,丽娘竟然抱着康哥儿逃跑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早就收拾好了,据管家检查,稍微值点钱的东西也被她带走了。
祝温卿叹了口气,没让人追赶。
她只是可怜孩子,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
夜深人静,挂满白布的侯府,忽然一道黑影闪过。
黑影直直进入灵堂,几针下去,谢子安的胸膛竟然开始起伏呼吸!
“呵,真是小人命大。”
黑影嘲讽了几句,然后扛起谢子安,又放了具以假乱真的尸体,将一切复原,飞檐走壁悄无声息地离开侯府。
第二日,祝温卿做出了之前一直就做的决定。
谨烟的脸上写满了为主子的高兴:
“早离开侯府,早脱离火坑,姑娘这决定是明智的。”
祝温卿在前,谨烟和子衿提着细软在后,刚走到院门口,那老夫人和大夫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二人看到祝温卿这架势,神色更慌了。
“姜氏,你这是要干什么?”
祝温卿挑眉,“老夫人看不出来?”
“你要离开侯府?”
“是。”
“侯府正值困难,老三的丧事还没办,你不说倾力扶住,你竟想独善其身,你要不要脸了?”老夫人急道。
祝温卿沉了口气,“当年老侯爷和大爷战死,二爷入狱,老三假死,那时候大夫人回娘家,二夫人在佛堂半步不出门,您称病在床,你们都撒手不管,原来行为原来叫不要脸啊!”
“你……”老夫人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三弟妹,我们给你赔不是。”大夫人弯腰向祝温卿行了个大礼,“只是又到这一步,侯府的天又要塌了,你再给撑一撑吧!”
老夫人知道再摆长辈的架子已经没用,再用三夫人的身份比她也没用了,只能服软道:“姜氏,你帮帮侯府,侯府上下定都记得你的恩情。我们也是没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
说着,老夫人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偷瞄祝温卿。
祝温卿笑,这把戏实在不新鲜。
“二位,我又不是神仙,也无能为力。”说着,祝温卿绕开她们往外走。
“三弟妹,你不能走啊!”
“姜氏,你要弃全家于不顾?”
“三弟妹,你行行好!”
“姜氏,好赖你得给子安守孝吧?”
因这一句,祝温卿顿住脚步。
老夫人觉得有希望赶紧跑到祝温卿跟前,试着劝道:“你这未亡人总要给他守三年孝,才好离开侯府吧,不然外面人要嘲讽你,嘲讽你侍郎府的。”
祝温卿啧了一声,“老夫人大概有一事不知。”
“什么?”
祝温卿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正是谢子安之前给她写的和离书。
“我和谢子安早就和离了,而且已经在官府盖过印章了。”
老夫人瞪大眼睛,“什么?”
“所以我不是未亡人,而是已经和离了,我与你侯府再无瓜葛。”
老夫人要去抢,子衿将她隔开。
“姜氏!”
老夫人大喊一声,有些撑不住的往后退,“你就不怕我……我把你和司桁的事……说出去?”
祝温卿笑,“你要是想把侯府彻底送上死路就尽管说,反正我是什么都不怕了。”
说完,祝温卿带着谨烟她们往外走。
眼见祝温卿离开,老夫人气得直拍大腿,却又无可奈何。这时玉莲突然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脸色青白,像是受到很大惊吓。
“老夫人,三爷……三爷不见了。”
“什么?”老夫人大惊。
……
走到前院,子衿提醒了一句,祝温卿才发现晏姨娘竟远远跟在她们后面。她腿脚不理太利索,走路颤颤巍巍的,因为要跟上他们,所以走得很急。
自晏姨娘回府,老夫人并没有派人照顾她,甚至连三餐都不顾。祝温卿可怜她,每顿都让谨烟给她送去。
“姑娘,她是想跟我们走?”谨烟问。
祝温卿默了一下,“让她跟着吧。”
张琪派来的马车停在门口,祝温卿等晏姨娘过来,请她先上马车,但她执拗的不肯上。没办法,祝温卿只能让马车走慢一些,好让她跟上。
马车停到胡同里那栋宅院前,谨烟和子衿扶着祝温卿下车。
祝温卿往后面望了一眼,见晏姨娘跟上来了,便吩咐谨烟:“你给老人家腾一间屋子出来。”
“奴婢会照应晏姨娘的,您快进屋吧,这天阴沉沉的,可真冷,像是要下雪了。”
“刚到十月,不会下雪的。”子衿道。
“谁说的准呢,反正今年天就是冷。”
张琪已经提前让人将院子打扫好,吃穿用的东西都备齐了,一个妇人从屋里迎出来。
“东家,屋子里烧了地龙,您快进屋吧。”
妇人四十多岁,笑脸和气,袖子挽起,一看就是做事利索的。
“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