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院子里的那些符咒,阳光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卫木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和离书,黄色的纸张上用墨水写着我看不太懂的文字。不过我先前已经了解了上面的内容,并不担心什么。
我拿起毛笔,在笔头上粘上了点卫木栖和狗打了半天架才取来的黑狗血,在和离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卫木栖接过和离书,用火柴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盆。
和离书是用特殊纸质写的,又沾染了黑狗血,鬼不能直接触碰。
他将先前鬼新郎给他的长命锁摆到了火盆前,将和离书放进去烧了。
随着火盆里的纸张一点点被烧为灰烬,鬼新郎的手中也逐渐出现了那份和离书。
他抬手,指尖渗出鲜血,在纸上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瞬间,和离书在他手中化为灰烬。我感觉到额头上的那枚朱砂骤然一凉,随后凉意消散,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和离生效了,这下我俩都算是自由了。
我松了口气,卫木栖看起来比我还要紧张,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办这样的事,估计比我还怕出错。
但还没等我们彻底放松,鬼新郎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本该消散在阳光中的黑雾突然聚拢,直冲我而来!
我猝不及防地被这股黑雾往后一推,整个人一下子撞到了墙上。
黑雾试图渗入我的皮肤,但却像碰到了一层看不见的膜,蠕动蔓延却找不到入口。
卫木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张符贴在了我的面门上。
黑雾瞬间激荡,彻底消失在了空中。
口中含着的特制符纸破了,里头包裹的黑狗血流了出来,又涩又腥的味道惹得我一阵反胃。
「破!」卫木栖单手捏诀,大喝一声,院子四周的符咒齐齐脱落。
保护鬼新郎的符咒解除了,原先在阳光下如水雾般蒸发的黑雾却变得又黑又实,丝毫没有受到阳光的影响。
卫木栖半个身子挡在我面前,看着黑雾一点点收拢回鬼新郎身边,满脸寒意:「你果然不怕阳光!」
鬼新郎的眼眶里只剩下眼白,黑红色的血从七窍中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现在的他,哪还有之前那种温顺儒雅的样子!
我看着鬼新郎可怖的真容,心里一沉。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时间回到三天前。
医院里,卫木栖向我招手,我也没多想就走了过去。
没想到,他直接把我拉到了楼道里,关上门,两指将一张符纸按到了我的脑门上。
「你干吗!」
我莫名被一张符遮住了视线,下意识地就想掀开,却被他拦住:「别动,这符能暂时拦截你头上朱砂的影响,这样鬼新郎就没办法听到你在说什么了。」
听他这么说,我连忙把手放了下来:「是有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卫木栖靠在墙边,双手抱胸,「一开始我还只是因为事情太简单而有些怀疑,但今天钟栎出事,疑点就太多了。
「按道理来说,被鬼缠上确实会对自己和身边人产生影响,但普通的鬼顶多只会让人倒霉一点,比方说没事摔个跤,喝水呛着之类的。
「但钟栎今天晕倒在了一条偏僻的小道上,还被割开了手腕放血,如果稍微再去晚点可就直接没命了!」
这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在来医院的路上我也在后怕,如果不是鬼新郎提醒,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钟栎只是被牵连,就差点丧命,这样的影响力,至少是厉鬼级别的。但是厉鬼是不怕阳光的。」
我回想起了鬼新郎身上那消散在阳光下的黑雾:「你的意思是……他在刻意隐瞒自己厉鬼的身份。」
「有这种可能。」卫木栖点点头,伸出手,「但现在的可能性一共有两种。」
「第一种。」他伸出一根手指,「鬼新郎是厉鬼,他不是故意想害钟栎,所以带着我们去救他。」
「但说实话,这种可能性有点小。」他苦笑了一下,「厉鬼生前怨气都极大,凭自己消除执念的可谓是极少数,当然,也不能排除他就是那个个例。」
「第二种,鬼新郎不是厉鬼。那钟栎出事,只怕就是他的手笔了。」
卫木栖摸了摸下巴:「但这种可能性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首先,他为什么想害钟栎?如果是想霸占他的身体,又为什么要喊我们去救他?
「更何况,只是想找个躯壳,你们的婚约并不影响,他又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找我来帮你们和离?」
听他这么说,我也陷入了思考。
突然,我又想起了那两晚栎栎怪异的举动:「我觉得,虽然说不通,但第二种的可能性很大。」
我把那两晚的事和卫木栖说了,他听完并没有立马说话,而是低头兀自又思考了一会儿。
但他这回思考得有点久,我差点都以为他要靠墙睡着了,他才缓缓抬头,有些艰难地开口:「那个,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你要是觉得不当讲就别说了。」
卫木栖被我噎住了,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其实那两晚钟栎的怪异举动,可能和鬼新郎关系不大……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
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鬼遇见多了,自己脑子也不正常了。
「我是认真的。」见我满脸不信,甚至还有点嫌弃,他连忙解释,「你是他的姐姐,一直把他放在弟弟的位置,所以没有察觉。
「但我作为一个外人,也是个男人,自然就觉得他表现得很明显。
「别的不说,就他对我这满满的恶意,估计就是因为刚认识那会,我夸你是美女,他吃醋了。」
「但他是我弟弟!」我感觉太阳穴一直在突突,脑子 CPU 要烧了。
前世有个鬼新郎,这一世再来个栎栎是吧?
我跟弟弟这种生物是有什么仇吗?!
「我有种猜测,但只是猜测啊。」卫木栖小心翼翼道,「你看啊,前世你和鬼新郎,与这一世你和钟栎多像啊,都是姐弟,弟弟都喜欢姐姐。你说有没有可能,鬼新郎就是看中了这点,所以想霸占钟栎的身体和你再续前缘……」
我听得毛骨悚然:「你变态吧!」
「不是我变态。」他很无奈,「鬼这种生物,最恐怖的地方莫过于,它有人类的思维,但通常却没有人该有的伦理三观,更不用说鬼新郎这种生前就不讲伦理的,死后估计更变态!」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连忙止住他,生怕他再说出更变态的东西,「你直接说该怎么办吧!」
「按我们的猜测,钟栎现在很危险。」卫木栖略微一思索,「等和离那天,你让你父母回城里。目前看来鬼新郎没有想害他们的意思,离远点就好。
「至于钟栎,他得重点保护,我会给他设个阵法,他只要待在里面不出来就没事。
「还有你,虽然目前鬼新郎也没有想害你的意思,但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明天我会在你嘴里塞包黑狗血。
「不过如果他连你都要害的话,只怕就是最坏的情况了。」
回到现在,我无比庆幸卫木栖做好了全部准备。
谁能想得到,之前还对我表现得余情未了的鬼新郎,第一个就拿我开刀。
我吐掉了嘴里的黑狗血,拿出水瓶,把之前就准备好的符水皱着眉一口闷了。
先前没敢喝是因为朱砂在身,生怕被鬼新郎察觉端倪,只含了包黑狗血,如今撕破了脸,也不用顾及这么多了。
「钟栗,按照之前的计划,你回屋里去,关上门,贴好符咒,然后找到钟栎。」
卫木栖一边说着,一边向随身携带的包伸手:「他已经有了害人之心,可诛,这边交给我——我?」
卫木栖的尾音突然变了个调,我和他同时看了过去,原本放在椅子上的包消失不见了。
那里头装的都是他除邪的装备。
「我包呢!」他目瞪口呆。
我也傻了。
之所以敢把包就这样放在椅子上,就是因为里面装的东西鬼新郎不能碰。
可问题是,包呢?
「你们是在找这个吗?」
栎栎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我们回头一看,栎栎倚在门口,手里提着的正是卫木栖的包。
鬼新郎也朝他看了过去。
我又惊又怒:「你出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待在房间里的吗!」
卫木栖却伸手拦在我面前,成保护姿态步步后退。
在我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栎栎提着包,一步步走到了鬼新郎身边。
我感觉当头一棒,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怎么回事?
鬼新郎不是想害栎栎的吗?他们怎么会站到一块儿?
「姐姐,说真的,我很高兴你会担心我,还用阵法把我保护起来了。」他冲我一笑,还没恢复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但是,或许你更该关心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