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予有些生气的扭过身子，上一世他死了以后，她给他烧了几十年纸，哭的眼泪都干了。结果他呢，都没有给她掉一滴泪。
沈淮眼神发沉，“只是那时候疯魔了一般，只想杀人。”
杀进敌营，差点送命，后北金几次来犯，他都冲在最前面，旧伤未愈，新伤不断，直到义父送来消息，他才丢掉了手里的刀。接着就病倒了，染了寒疫，吃了她给的药才好。
楚念予皱眉，想到沈淮身上那些疤，心尖不由发颤。她转回身，抵着沈淮胸口，理智拉不住，手抚上他胸口。
“这里面有我吗？”
突然起风，呼啸而过。
楚念予的身影随风飘走，了无痕迹。
再往前走，地势越来越高，风也越来越大。楚念予瑟缩在沈淮怀里，有点想回去了。
“到了。”
“诶？”
沈淮掀开大氅，低头一笑：“天上云间。”
楚念予转过头，便见蓝湛湛的天，白云簇拥，随着风而动，而翻滚，随后消散在粼粼波光中。
这是沙漠里的一个湖，湖水清澈，湖面如明镜一般，将蓝天白云照了下来。再看远处，胡杨柳一棵棵伫立在湖边，顶着金黄的冠子，一阵风过，千万片黄金叶纷纷飞起，在半空中舞动，最后落入湖面上，犹如白云间散落的金光。
“好美！”楚念予看痴了，不自觉赞叹道。
沈淮拥着楚念予下马，朝着湖边走去。
往下走的时候，她还看到一棵已经光秃秃的树。虽然树叶掉光了，但上面有很多红色的丝带，在风中舞动着，成为沙漠里一道绮丽的风景。
“传说百年前，北金一位公主和大荣一位戍边的将军相爱了，他们在云镜湖边上盖了一栋土屋，两个人在此生活了十年。后来北金和大荣打仗，二人肩负国仇家恨，只能被迫分开。离别的时候，北金公主把两段红绸绑在一起，然后挂到自己亲手栽的石榴树上，像神明祈愿。她说不期望来生，只期望能重生，她依旧是公主，他依旧是敌国将军，哪怕仍只有十年，她亦是她，他也亦是他，不是任何人。”沈淮道。
来到树下，楚念予看着这光秃秃的树，树很粗壮，像是真的有百年了，而且还真是石榴树。上面挂着很多绑一起的红绸，将整个石榴树都挂满了。
“真的有人信啊。”她道。
“嗯。”
楚念予手拂过那一条条红绸，不由猜想，上一世的沈淮是不是也在这里挂了一条，所以她重生了。不求来世的缘分，只求这一世再续。
楚念予低头，见自己正好穿的是红色的外裳，于是扯下外裳上面两条红色的系带，而后绑到一起，挂到石榴树上。
“你与谁？”沈淮眯眼问。
楚念予笑，“自然是与你。”
“我？”他竟还有些不信。
楚念予无奈，“还能有谁？”
“陆长安？”
“我与他只是好友。”
沈淮一把将楚念予抵到树干上，低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你爱我？”
楚念予叹了口气，上一世她没对他说过，这一世也没有。
“我爱你，只爱你。”
沈淮眼眸颤动，竟有些湿润，像是受过委屈，而后被大人原谅的孩子。他盯着她，嘴唇张合着想说什么。
许久才出声，但被楚念予用手捂住了。
“别骗我。”
他摇头，但她依旧捂着紧紧的。
“沈淮，即便你说了，我也不信。”
她怎么可能会信，上一世的他，抛下她，将自己的命送给了小金妃。
半生孤苦，她怨他恨他，最后怨和恨都淡了，爱也淡了。可重生而来，她又爱上他，但这一次，她不想那么蠢，抱着与子偕老的愿景，等着被他抛弃。
所以爱就爱了，但她不会再有任何念头。
“上一世，我爱你。”
“这一世，我还是爱你。”
“但沈淮，就这样吧，别给我承诺。”
他给不起，楚念予长叹了口气。
他眼中原是火星四溅，听完她的话，急于反驳，但渐渐地，想到很多，那火星渐渐就黯淡了，最后熄灭，归于落寞。
回城的路有些漫长，等回到雁归城的驿馆，日头已经偏西了。这边黑的晚，即便是偏西了，也要好久天才会暗下来。
他们下了马，江远许是听到了马蹄声，急匆匆出来。
“主子，宫里来旨了。”
沈淮带着楚念予下马，进了内院，来宣旨的竟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劳动他不远万里，日夜兼程月余来宣旨，这旨意的分量可不轻。
“公公受累了！”沈淮上前道。
李公公年过六十，满头华发，看到沈淮，脸上露出慈爱之色。
“七爷，您受苦了。”
沈府被抄家后，上官胥收养了沈淮，时常带他进宫。沈淮得太后宠爱，时常进宫，皇上有时候也会叫他过去问问功课。
李公公得上官胥托付，在宫里对他照顾有加。
李公公说完，看到沈淮身边的楚念予，打量了几眼，但并没有问什么，而是将一幅画像给了沈淮。
“这是？”
“宣旨之前，请七爷先看一眼这画像。”
沈淮不明所以，打开那画像，却是一下愣住。画中是一女子的画像，年方二八的姑娘，长得娇俏可人，但……但和金悠很像。
若楚念予只是眼睛有三两分像金悠，那画中女子无论从五官还是神态都有七八分了。
沈淮下意识看了一眼楚念予，而后皱眉问李公公，“这什么意思？”
李公公叹了口气，而后拿出圣旨，“沈淮，接旨。”
这道圣旨是赐婚的，画中女子乃是平西大将军之女苏如烟，也是金悠的表妹，皇上将这位苏姑娘指配给沈淮，待他一回京便立即成婚。
李公公宣完旨，道：“沈主帅，接旨吧。”
沈淮扔掉那画像，咬牙道：“我的婚事不劳皇上费心。”
李公公皱眉，“七爷别说气话了，难不成您想抗旨？”
“呵，那就让他赐我死罪。”
“七爷！”李公公急得跺脚，“您身上背负的只有您自己的命么，为何是苏姑娘，您就不想想？”
沈淮看着那画像，慢慢瞪大眼睛。
“小金妃为皇上添了龙嗣，偏有人乱嚼舌根，提您和小金妃如何如何，皇上也不是不信您和小金妃，只是您一直未娶亲，他关心您的亲事而已。”
李公公话已经说得不能再明了了，沈淮抗旨，不止自己没命，小金妃也会没命。而为何是苏如烟，皇上看似弥补，实则是侮辱，并借机敲打沈淮。
他是皇上，沈淮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必须臣服于他，听令于他，不可有半点忤逆。
沈淮握紧拳头，再看楚念予，她长叹了口气，撇下他进屋了。
许久，他终是脊背一弯，接住了那圣旨。
“臣领旨。”
安顿好李公公，沈淮来到楚念予屋里。
她正逗行意玩，闻声抬头，看了沈淮一眼，继而笑了笑。
“我知你身不由己。”
“……”
“也知你心里有我。”
“……”
“你想说的，我都清楚明白。”
“……”
“但你走的那条路太难了，我不想陪你走。”
沈淮一肚子话，最终被楚念予最后这一句无情的话给打乱了，再也开不了口。
凭沈淮那脾气，楚念予说完这句话，以为他要不是强硬的说上一句：你是我的人，我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是生是死，你都得跟着我。
再不济，他也会怒气冲冲离开，然后和她冷战。
沈淮性格偏执，她就没奢望一次能说通他。但接下来他的反应，却是出乎楚念予意料。
他不生气也不暴走，只是蹲到墙角，低着头不言不语。
有点可怜。
楚念予冷下心肠，起身出去了。
来到院里，子衿和花烛两个小姑娘坐在台阶两侧，齐齐望着东边的小厨房。
楚念予一出来先被烟气给呛了一口，但见小厨房里黑烟滚滚，夹杂着一股苦涩之气冲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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