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不必相送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_千山万水不必相送最新章节列表_(宋慎纪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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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下。
重重关卡的院子里,已经有几排人在等待。
我一眼就看见了那面国旗。
还有国旗底下的方形盒子。
他们捧着盒子,向我走来,一步一步,郑重无比。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见其他,只看着木盒。
他们交给我的时候,眼里也有泪。
我颤抖着接过骨灰盒,整个人跪倒在地。
宋慎,宋慎。
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竟然就装在了这小小的盒子里。
我紧紧抱着盒子,眼泪大片大片涌出来。
所有肌肉都在战栗,浑身上下都在痛,骨头都好像快要裂开。
像是刀捅进了心口,慢慢地搅动,锋利的疼痛迅速蔓延,贯穿了全身。
我喘不上气了,额头抵着骨灰盒,小声小声地倒气。
宋慎,以前我一哭你就会来哄我的,可你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有女警察要过来扶我,袁叔叔示意不必。
他就这么蹲在我面前,喊我的名字。
我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的头发全白了。
袁叔叔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见。
我只是死死抱着盒子,问:「他走的时候,痛不痛啊?」
26
宋慎是烈士,是功臣。
他打入中越边境的贩毒集团内部,源源不断地送出情报,几次力挫贩毒集团的规模毒品交易。
在一个月前的两大集团交易现场,大量警力集结,即将发起围剿,而宋慎忽然意识到那是个陷阱。
真正的交易地点并不在预先送出的情报中。
定时炸药已经开始倒计时,宋慎完全有逃生的机会,但他选择了给战友发送最后一则情报。
「回去。」
可他自己再也无法回去。
剧烈爆炸,火焰蹿到天际,方圆十几米的树木瞬间燃着,连绵成小规模山火。
那个骨灰盒中,只装了部分疑似残骸。
他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袁叔叔说:「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顺着他留下的线索,我们打掉了贩毒集团,抓捕了十几个高级别的逃犯。其中,就有多年前杀害他父母的凶手。」
烈士陵园里,宋慎的墓碑就立在他父母旁边。
我蹲下去,轻轻描摹他眉眼。
这张应该是他警校入学时候的照片,没有长开,还很青涩。
可眉宇之间,已经有了不符合年龄的稳重。
相机镜头下,宋慎一丝笑意也无。隔着数年光阴、隔着一重生死,遥遥与我对望。
「那次他带你来和我吃饭,我很惊讶,因为我从没见过他和女孩子一起。」袁叔叔说,「你看他的照片,他一直就不爱笑,但那天,他笑了很多次。」
鼻子又开始酸。
可是已经连续哭了好几天的眼睛,干燥得连泪花也没有。
我沉默着,把一张一张冥币放进火堆。
学着多年之前,他的样子。
灰烬被风卷起来,落在他的照片上。
而他始终年轻,始终冷淡,定格成永恒。
27
袁叔叔说,在父母去世后,宋慎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
他问我要不要去宋慎的房间,收拾一些东西带走。
我问:「他自己的家呢?那个和爸妈在一起的家。」
袁叔叔说,那栋老式单元楼,许多年前就被拆迁了。
那么,宋慎,你很早就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是吗?
那些阖家团圆的日子、我抱怨爸妈管得太严的时刻,你在想些什么呢?
我简直不能细想,我怕我会发疯。
真到了宋慎的房间,才发现其实他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房间还保留着他离开前的模样,整洁得像个样板间。
书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书架上还放着几册中学时期的笔记本。
我打开衣柜,里面也很空,除了几件校服,就剩一些单色的衣物。
他像是什么都没留下,除了我们这些还记得他的人。
我坐在他的床榻上,想象少年时期的宋慎,在这个房间里读书、写字、睡觉。
感觉房间立刻被填满了,嘴角都忍不住要翘起来。
可一旦窗帘拉开,阳光照进来,其实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和孤单的一个影子。
我什么也没拿。
我不需要睹物思人,宋慎就活在我的脑海里。
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曾彻底消失。
向袁叔叔道别之际,他欲言又止。
我微笑:「我会保重身体,您也要保重自己。每年他生日,我都会来看他。」
袁叔叔却说:「晓晓,他会希望你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28
过我自己的人生吗?
可我的人生,丝丝缕缕,已经和宋慎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我打点了最后一点精力,飞回苏黎世,完成毕业论文答辩。
我修改了致谢,加上了宋慎的名字。
倘若总有一天我会死去,那么,我希望他的姓名不要隐没于人世。
就用这种方式,将我的名字与他的名字并列。
宋慎,纪晓晓。
曾经相爱,曾经分开,曾经死去。
毕业后,我回国,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房子。
白天我是精神奕奕的工程师,晚上,我需要药物才能入睡。
我迅速消瘦下去。
妈妈来北京旅游,看见我,大惊失色。
「晓晓,工作这么辛苦吗?你只剩一把骨头了!」
她在北京多留了几天,给我买菜做饭,想给我补补身子。
某天我下班回家,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看电视。
茶几上,放着几个药瓶。
她问我:「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
她是个善用互联网的时尚老太太,明知故问。
我笑了笑,答:「这些是治疗抑郁症的药。」
她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学业压力大?工作压力大?」
我仰头,眼泪倒流进喉咙。
「我爱上了一个人,后来他死了,然后,我就这样了。」我笑,「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29
两年了,我的抑郁症并没有好转。
我不再过生日。
许多年前我站在人行天桥上,惊讶于宋慎那句「七岁以后就不过生日了」。
隔着遥遥时光,我忽然明白了那时的他。
倘若你的生日只会提醒你某个人的死亡,那么再快乐的日子,也只剩下了悲伤。
周萱来北京出差,见我形销骨立,抱着我大哭。
她把拍立得相片塞给我,哽咽着:「你为了他,也要努力活下去,好吗?」
我凝视着那张照片。
19 岁的我,刚刚得知宋慎要远赴云南,痛哭了一场。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生离尚有指望,而死别,就是彻底的绝望。
纪晓晓,你可真是个笨蛋。
如果早知道今天,当初是不是该多对他笑一笑的?
爸爸妈妈说,希望我能组建家庭。
妈妈在今年年初的体检中,查出了乳腺癌。
她说:「我相信你能经济独立,但我也希望有一天,在你面临人生突然的难题的时候,身边能有一双手搀扶你,就像我和你爸爸那样。」
她说:「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着。晓晓,就当是为我们考虑,好吗?」
她说:「我们都老了,很多事情帮不上你,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安稳地过一生。」
我答应她,会接受相亲。
前七个都不欢而散。

唯独第八个,在听到我说「我有一个无法忘记的人,也许在婚姻中,会对你不公平」的时候,没有不高兴。

他只是笑着说:「没关系,我心里也有一个,我们扯平了。」
他叫唐河。
后来和我的名字一起,印在了婚礼请柬上。
30
周萱来当我的伴娘。
她先夸唐河又帅又温柔,紧接着就说:「要对我们晓晓好一点哦,当初学校里可多人追她了。」
唐河笑笑,点头称是。
化妆间的门关上,只剩下我和唐河。
我问:「你心里的那个人……」
他说:「她车祸去世了。」
我恍然,点点头。
他也问:「那么,你的那位?」
泪水盈满了眼眶,我笑着擦掉,说:「他是英雄,他为了这个国家而死。」
唐河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婚礼很热闹,司仪能说会道,把现场氛围炒得火热。
我挽着爸爸的臂弯走上台去,唐河站在终点等我。
很多年前,我曾幻想过和某人互换戒指。
物是人非。
漫天花瓣撒下来,宣誓环节,我却卡了壳。
求助地望向台下的周萱,却见很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理智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已经流了出来。
我浑身都在抖。
司仪笑着说:「看来我们新娘太感动了,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一定很开心吧。大家给她鼓鼓掌!」
亲朋好友都鼓起了掌。
那人低头笑了笑,斟酒,遥遥冲我举杯,一饮而尽。
我断断续续地念着誓词:「此生,我将忠诚于你,不论生离死别,不论……」
我说不下去了。
那本该是念给他的话。
唐河温柔地擦去我脸上泪水,低头亲吻我。
眼角余光里,那角落,已经没了人。
31
司仪大声调动气氛,鼓励大家欢呼,满场喧闹中,舞台倒显得安静。
我望向唐河:「我看见他了。」
他挑眉:「你的那个他?你确定没看错?」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他却笑了:「如果我的那位今天真能来,我应该会丢下你就走。彼此彼此。」
唐河喊来司仪,与他耳语几句。
司仪的表情带着点困惑,却依言缩短了流程。
十多分钟后,我从侧门绕出去,脱掉了礼服,脱掉了细高跟,踩着一双换装用的拖鞋,冲了出去。
酒店大堂,没有熟悉的身影。
我跑去问前台小姐:「请问刚才是否有个这么高、戴帽子、穿黑色衣服的男士进来过?」
许是我语速太快,又或者是我装扮太古怪,她们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周萱也跟着追出来,小声骂我:「大小姐,你抽什么风?今天是你婚礼,你知道什么是婚礼吗?」
她还穿着缀满流苏的伴娘服。
我告诉她:「我看见了宋慎。」
周萱看着我,一些无奈,一些包容:「晓晓,宋慎已经死了,你亲手抱回的骨灰盒,你忘记了吗?」
她伸手摸摸我的脸颊,拉着我往回走:「走吧,给大家敬酒去。你别喝,我帮你挡。你都不知道,这几年我酒量更好了。」
32
我被她拽回去,走到宴会厅入口,我望向那个角落。
那酒杯,分明有被动过的痕迹。
眼泪涌出来,我掰开周萱的手:「一定是宋慎。」
周萱望着我,几乎也要哭了:「晓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他已经死了,两年前就死了。晓晓,你不能为了他搭上整个人生。」
我又开始发抖,用仅存的理智说:「你帮我跟宾客说,我低血糖晕倒了,不能给大家敬酒。你帮我跟唐河说,是我对不住他,改日再还。」
已经说不下去了。
我转身就走。
满场都是热闹与幸福,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宋慎,他坐在那个角落,目睹我交换戒指、冲我遥遥举杯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就好像十多年前云南那个骤失双亲的小男孩,得知父母死讯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我不能想象。
前台小姐还是那几个,看见我又出现,表情有些莫名。
我双手搭在台子上,哽咽着:「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色衣服、戴帽子的男士?很瘦,大约这么高,你们有没有看见他。」
我仰着头,仍旧有眼泪流下来:「求求你们,你们看见他了吗?」
前台小姐连忙给我递纸巾,另一个小姐犹豫再三,说:「看见了……」
她身边有人责备地看她一眼,她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你看见了吗?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站不住了,整个人顺着台子往下滑,蒙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漫出来。
前台小姐慌忙绕到前面,试图扶起我。
我拉着她的手:「他对我很重要,没有他,我快活不下去了。求你,告诉我。」
她终于说:「他让我们不要说的……唉,他出门之后就往左边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扶着台子站了起来,冲她鞠躬,又鞠躬:「谢谢你,谢谢你。」
拔腿就走。
左边,左边。
左边有人行道,有公交站台,还有等待揽客的出租车。
举目望去,路人行色匆匆,没有宋慎。
我抓着路边店铺的老板一个个询问:「刚才有没有一个黑衣服戴帽子的男人经过?」
没有答案。
深秋的风好冷,刮得我的脸颊都快破碎。
眼泪仍然一层层叠上来。
可是还没找到宋慎。
宋慎走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了。
这一刻,这个想法莫名涌上了脑海,却又如此确定。
对,按照宋慎的性格,看见我结婚,他不会再来打扰我。
胸口忽然被堵住了,我扶着路灯坐下,大口大口喘气。
满目金星里,我想到一个人。
手指颤抖着,拨打那个电话。
「袁叔叔,」我说,「宋慎是不是回来了?」
33
我终于走到这个偏僻的民宿。
一路上,我都在打袁叔叔留给我的那个电话。
可是打不通,他关机了。
老板娘正在扫落叶,看见我,笑着问:「住宿吗?」
我沙哑着问:「这边是不是住了一个男人?今天穿的黑色衣服,戴着黑色帽子。」
她问:「你是他朋友?」
眼泪又涌出来,我说:「你告诉我他住哪一间,好不好?」
老板娘皱眉:「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自己联系吧。」
我哆嗦着,拿手机扫她桌上的二维码:「我给你钱,你要多少钱才能告诉我?一千块够吗?两千?」
我把付款成功的屏幕亮给她,哽咽着看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住在哪一间?」
老板娘吓坏了,慢慢往后挪,用看疯子的眼神看我。
身旁入门镜里,我看见了自己。
深秋的季节,却穿着短袖和露趾拖鞋,原本漂亮的新娘妆被泪水糊成一片,确实很像个精神失常的女人。
我笑了笑,往后退几步,在民宿门口坐下,一遍遍,继续打那个电话。
宋慎,你接啊,你接。
可是机械音持续在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把头埋在膝盖上,慢慢地,感觉又呼吸不上来了。
突然有狗叫声,白色的一只,像看见入侵者那样,朝着我的方向,迅速地冲上来。
老板娘慌忙大骂:「招财,走开,走开!」
我扶着墙站起来想躲,脚麻了,又跌回原来的地方。
我拿双手护住头,心跳也快要静止。
下一秒,被人打横抱起。
那方才愤怒咆哮的大狗突然变得乖巧,绕着他的小腿蹭啊蹭。
他垂眼看我,眼中有万千情绪,却都压了下去。
宋慎。
我颤抖着伸手,去摸他的脸。
温热的皮肤,不是幻觉。
他抱着我,一路往里走去,路过老板娘,冲她点了点头:「这是我朋友。」
门开了,又关上,他轻轻放我在沙发上。
他的房间里几近黑暗,他伸手揿亮了灯,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外套递给我。
「穿上吧,不然会着凉。」
我扯过外套,丢在了一边。
然后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一颗一颗,滴在他胸膛。
他僵住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知道要抱他更紧一些。
他没有消失,没有被烈火吞没,没有躺在那个小小的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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