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科学监管、风险把控、责任心、还是公众交流，FDA都受到质疑

近日美国闹翻天了的大事是婴儿配方奶粉大范围短缺，威胁生命，招致民愤，惹怒政客。问题的起因是雅培公司的配方奶粉生产GMP违规，但FDA的所作所为也饱受诟病。

婴儿奶粉为最脆弱的人维持生命所系（也许有人会说我们出生时都无配方奶粉，不也活过来了吗？这话不错，但当下美国，也包括我国部分发达地区，配方奶粉已成为婴儿必备的食品了），是需要最高质量保障和最严监管的食品。从 FDA 监管的角度看，这次配方奶粉的危机，有何值得借鉴的经验教训呢？

雅培配方奶粉危机的大体时间线如下。

● 2021年9月 - 2022年1月间，FDA 收到4份雅培配方奶粉安全性问题的投诉报告，都是因为 Cronobacter（克罗诺杆菌）感染，导致2婴儿死亡，2婴儿致病。

●2021年10月，雅培员工向FDA举报严重GMP违规，包括：伪造记录，未经检验放行，向FDA掩盖微生物污染问题，雇用不称职员工，不对上市产品追溯等。

●2022年2月，FDA现场检查，发现早在2019年，雅培就知道在生产车间和产品中都存在克罗诺杆菌污染问题。检查后，雅培关闭工厂，召回产品。由于雅培占美国配方奶粉市场的42%，出事的工厂又是美国最大的配方奶粉厂，产品短缺随即产生。

●2022年5月初，开始出现全国范围内的产品短缺，媒体报道铺天盖地，导致家长们的恐慌。

●2022年5月16日，FDA与雅培达成Consent Decree（合意判决，尚需法庭认可），允许整改复工。雅培认罪GMP违规，但否认致死致病的克罗诺杆菌株来自雅培工厂，并称复工后2个月才可能产品入市。

●2022年5月18日，拜登总统启动“Defense Production Act（国防生产法案）”，令军队帮助从国外空运配方奶粉来美国，并要求所有原料厂家优先给配方奶粉厂家供货。

●2022年5月19日，FDA局长被国会传讯，遭两党一致攻击。Califf局长称雅培工厂复工后短短几周就可以产品入市。众议院建议拨款2800万美元，帮助FDA加强配方奶粉的合规监管和检验检测。

看上去，雅培是造成危机的元凶，但为何 FDA 也要跟着挨批呢？媒体 Food Safety News（食品安全新闻）甚至极端地称 FDA 是帮凶。那 FDA 做得到底如何呢？这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看。

科学监管

4位儿童的病和亡，均出自克罗诺杆菌感染，但从他们身上采集测序的克罗诺杆菌菌种，与在雅培工厂和产品中发现的菌种不同。所以，雅培至今否认其配方奶粉导致了儿童的病和亡。FDA 承认菌种的不同，但强调既然工厂存在克罗诺杆菌污染，就说明有适合该菌生长的环境，就可能生长致病致死的克罗诺杆菌菌种。未发现这个菌，可能是因为检测采样不够。例如，配方奶粉成品可高达200多吨/批次，但检测只取样30次/批次，每次10克，加在一起还不到1公斤，相当于放行产品的0.0005%。

既然 FDA 认为未发现致病致死的菌种是因为采样不够，为何不增加采样？当今，细菌全基因组测序才几百美元，不到1小时。天大的事，怎能舍不得花这点钱？菌种鉴别黑白分明，又容易做，更是将合规监管上升到科学监管的直接手段，为何不用，为何不赶紧用？此时不用科学监管，何时用？

风险把控

做药的都知道，药品断货就是重大药品质量问题。在“合规风险 → 质量风险 → 疗效风险”这条监管风险把控线上，合规是手段，疗效是目的。让美国最大的配方奶粉厂关门，冒婴儿无奶粉吃的风险，值得吗？还有更好的手段吗？例如，强迫该工厂在特殊监管情况下生产（例如，用5月16日达成“合意判决”的方法来恢复生产）？或大规模增加配方奶粉的进口。

去年，因标签成分说明不符合 FDA 的要求（不是弄虚作假，仅是说法问题），两家德国的配方奶粉生产商被迫召回产品。这两家的产品在欧洲卖得好好的，就是因为标签上关于铁含量的说明没有按照 FDA 要求多做解释，被迫从美国市场召回。现在可好，总统派军队从国外直接空运配方奶粉来美国，哪还顾得上标签呀。FDA 早干什么去了？在2月做出雅培停产和产品召回的决定时，FDA 是怎么做的风险评估和预案？

责任心

去年10月 FDA 就收到了举报信，就知道雅培工厂存在严重的 GMP 问题。但为何等了1个月，才与举报人交谈？为何等了4个月，才现场检查？既然 FDA 认为“工厂存在克罗诺杆菌污染，就说明有适合该菌生长的环境，就可能生长致病致死的克罗诺杆菌菌种”，为何不立刻现场检查？难道让 FDA 检查员们过好感恩节（11月）、圣诞节（12月）、新年（1月）和马丁路德金节（1月）等假期比现场检查更重要？FDA 领导层中，都有谁读了检举报告？什么时间读的？读后，都做了哪些决定？

今年2月的 FDA 现场检查发现 GMP 违规问题确实严重，导致雅培停产、产品召回。考虑到美国配方奶粉市场的42%来自雅培，这个雅培工厂又是美国最大的，产品短缺问题一定会出现。从那至今，FDA 多做了什么，以缓解或避免短缺？

公众交流

当今配方奶粉的短缺，雅培召回产品和停产固然是导火索，但也有其它原因。首先，90%的美国配方奶粉市场由4家企业垄断，一家出事，就会影响市场。所以高度垄断，不利于供应链的安稳。其次，从联邦到各州政府，都是配方奶粉最大的买家，都是这4家企业的长期客户，其它企业进不来，所以供应链狭窄状况难以改变。再有，美国对进口的配方奶粉，强征17%的关税，以保护这4家企业，进一步维持供应链狭窄的格局。所有这些，都直接影响供应链的稳定性，但都不是 FDA 可以管控的。

配方奶粉的安全性和质量，不能仅依靠产品放行检验，还必须满足 GMP。这既是法律要求，也是 FDA 的行事准则。遇到不满足 GMP 并有严重安全风险的情况，FDA 别无选择，只能令其停产。FDA 能做的，也就是采用“合意判决”的方式，在法庭、FDA 和第3方的联合监控下，让工厂边整改边生产。

但 FDA 并没有向公众（包括政客）及时地介绍这些。如果 FDA 真是一个独立的科学监管机构，只向保护和促进公众健康负责，那就应无所畏惧地与公众交流。如果不是，就别老唱高调。

可借鉴的经验教训

雅培配方奶粉危机引发了社会对 FDA 监管的极大关注度，导致一些原始资料被迅速公开，包括：

● FDA对雅培工厂GMP检查的3份483（2019，2页；2021，4页；2022年，10页）

● FDA对雅培工厂GMP检查的EIR（FDA的内部检查报告，2021年，39页）

● 雅培员工向FDA的举报报告（2021年，34页）

● FDA和雅培的Consent Degree（合意判决，2022年，21页）

● 德国Able Groupe公司的配方奶品召回通知（2021年，21页）

作者：榆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