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美国共有警察92万人，警察与人口比例为3.25‰。在美国，不和警察打交道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美国，少不了和警察打交道。我对美国警察印象还好，他们大多不卑不亢彬彬有礼，不像土匪。几次和美国警察打交道的经历，很有戏剧性。

【一】

我在纽约临时住着的时候，有一次去楼下韩国超市买酱油，发现路角有几个高矮胖瘦男女不一的警察在散发小广告，我很好奇，拿了一张，发现美帝也搞群防群治，纽约警察局招聘志愿者。要求应聘者有美国国籍或绿卡，在接受警察学、社会学、行政法、自我防卫、紧急救助、无线通讯、巡逻、沟通等课程培训后，穿警服在小区巡逻。这些警察态度一点不蛮横，也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2014年2月19日，我和我老婆去新奥尔良旅游。在当地人的介绍下，去了一个药店参观最早制售可乐的机器。药店里没有别人，只有两个警察坐在柜台旁边吃东西。确切说，是一位退休的上年纪的白人警察和一位在职的黑人警察。药店老板介绍说，老警察当了几十年警察，70岁才退休，当时73岁了。年轻的黑人警察当时57岁。他们俩是好朋友，老警察退休后他们每月都要聚一次，聊聊天，吃顿饭，他们吃的不是大鱼大肉几菜几汤，就是一人一个三文治一杯软饮。

老警察很热情，看到我们推门走进药店，主动和我们打招呼，还和我老婆开玩笑。美国警察人人配枪，我的一位当警察的中学同学说过，别看电视剧里神探亨特老开枪，实际上美国警察几十年才开一枪，我看这位老警察很健谈，就问他，你开过枪吗？他一愣，笑容消失了，缓缓地说，绝大多数美国警察的枪，从未离开过枪套。但是新奥尔良治安不好，他曾被人攻击，自卫时迫不得已开了一枪，结果击中了对方头部。“但是他没有死。”老警察迅速补充了一句。年轻的黑人警察听到这个话题，走到一旁和药店老板聊天去了。老警察说，他运气也不好，同样开过一枪。

仅仅三天以后，2014年2月21日，一位18岁的中国留学生驾驶刚刚买的宝马车超速行驶，被美国警察逼停，在缴纳7.5万美元保释金后保释，等待开庭。他对记者说，他害怕警察，不知道自己正被警车追逐。

我觉得他肯定知道警察追他，但是他一定很害怕警察。这和我们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在我们的记忆里，和警察打交道的都是坏人。自己一和警察接触，首先就感觉理亏，自然而然气短三分，怕字当头。在美帝这种情况不存在。

【二】

2013年5月，我老婆毕业了，我们租了一辆车去佛罗里达旅行。在大湿地国家公园，我们准备坐游船到湖里转转。结果出现扯皮的事，游客中心的人说，在旅游商店里买游船票；等我们来到旅游商店，商店的人说，在游客中心买游船票。问题是，游客中心和商店离得不近，每次都要开车。就这么倒腾了两回，终于搞明白是在旅游商店买票。

我从游客中心出来，心里有气，上车以后，一脚油门就冲出去了。到了旅游商店门口，我一把轮干净利落地别进一个车位，得意洋洋地和我老婆显摆，你看咱这手艺。

拉开车门出来，我还没站稳，就见一辆闪着警灯的汽车紧盯着我的车屁股停下，从车里下来一个年轻的穿短裤的警察。别看他穿着短裤，但是手枪之类的警用配置一应俱全。我一看，这是冲我来的啊！

他看出我是外国人，直接和我要护照，都没提驾照。我把护照给他，他说了一堆的话，我听不懂，和他说我不会说英语。他指着我的签证问，你是F2签证，谁是F1？这时我老婆下车了，告诉他她是F1，我们在毕业旅行。他对我老婆说，你只负责翻译，不要说话。

然后他对我说，你违反了两条交规，第一，stop牌应该停下来，并停住五秒，你没停；第二，停车场限速15英里，你超速了。我一听，马上解释一下，我不知道啊。年轻警察听了有些不高兴，说，stop牌前要停车，中国也是这样规定的。意思是你不可能不知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停车场有限速规定，而且也没看到限速牌。我一看他误会了，就别多解释了。

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又一辆警车闪着警灯跑过来，从车里下来一个装扮相同的警察，向我们走来。我一看，我这是多大的案子啊，怎么还叫来支援部队了？后一个警察过来听了听我们的对话，笑了笑就回车里了，没有参与我们的谈话。

年轻警察接着问我，你住在哪里？我说，我正在旅行，每天都住在汽车旅馆。

他一听，有些无奈，就问我老婆，他说的是真的吗？我老婆说，是的。我刚毕业，我们在毕业旅行。

警察问她，你在美国时间这么长，你为什么不开车？我老婆说，我在纽约上学，你知道纽约停车费很贵，再说纽约地铁很方便，没必要开车啊。

警察点点头，说，如果以后还是他开车，你最好让他学一学美国的交规，千万别再违章了。

好吧好吧。我们赶快答应。

警察说，这次就不罚你了，以后注意。我们一听，很高兴，一通感谢。

当时国内微信兴起，微博正旺。于是我拿出手机，要求和警察合影。我老婆说，他放你走了你就赶紧走吧，别再找事了。我不听，坚持要合影。年轻警察犹豫了一下，还是和我微笑着照了一张相。

事后一想，他问我住哪里，可能是想给我寄罚单。但是我居无定所，他也无可奈何。但是我很奇怪，刚才从游客中心出来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而且也没有发现附近有监控装置，这两个警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三】

2014年2月中旬，我开车走在美国南部奥斯汀第六大街上。像北京三里屯一样，这是一条出名的酒吧街，很热闹，同时也是条单行线，我缓缓顺行，欣赏两边的街景。

就在这时，身后一辆车突然闪起了警灯。我感觉他是冲我来的，我仔细想想，我没有违章啊，一切都很正常啊！正在犹豫的时候，一束强光照在我的反光镜上，这就别说了，靠边停车吧。

美国的规矩是被警察拦停后司机不能下车。这有血的教训。如果此时司机下车，警察认为你有反抗的迹象，是可以开枪的。我坐在车里，先把驾照、护照都准备好，拿在手上。

又是一个帅小伙警察走近我的车门，微笑着看着我。当他确认我是一个中国人的时候，怪腔怪调地说了一句，广东话？我听了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用粤语问我会不会说广东话，不知道他是真会说粤语，还是只会说这么一句打招呼的话。我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他把我的驾照和护照都要走了，然后告诉我，你的车牌过期了，没有注册，违章了。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把租车合同翻箱倒柜地找出来，态度生硬地告诉他，这车是我租来的，车牌过没过期和我有什么关系？帅哥警察一看，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马上说，OK，你很好，very nice，没有责任，是租车公司不好。但他还是把我的名字仔细地记下了。然后他说，他会和租车公司联系。

这次是我有理，所以处理起来很快。我又拿出手机，想和他合影。他犹豫了一下，不让我下车，我在车里他在车外，拍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在第三次和警察打交道时起了大作用。

后来有朋友看到了我租的汽车的车牌，说是车牌中间贴的保险时限过期了。美国、加拿大规定相同，每年要更换新的保险贴，是针对机动车强制投保的记录。如果过期或者没有，都会遭到处罚。

▲这就是被警察盯上的过期车牌

租车公司是Enterpirse。回到休斯顿，我老婆去还车，一位黑胖妞接待她。交完钱以后胖妞问，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我老婆就说了曾被警察拦下说车牌过期的事情。胖妞一听，马上说，这是我们的失误，你看怎么办？我老婆一时语塞，尝试着说，能打折吗？当然，打多少？我老婆壮着胆子说，能五折吗？OK，没问题！马上就给办了。其他朋友一听，没经验啊！租车公司应该免单的。

【四】

我从奥斯汀开车回休斯顿。在高速路上，后面又突然亮起了警灯。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很自信地说，肯定是警察又注意到车牌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以后，一个又高又壮的黑人警察开着一辆越野警车追了上来，他在车里粗声大气地说，你马上下高速，停在路边！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前和警察打交道，不管是黑人警察还是白人警察，都很和气，甚至可以说温文尔雅，没有一个像这个黑大个态度这么恶劣。

下了高速，停在路边，黑大个过来要我的护照和驾照。在美国，如果你是短期停留，使用中国驾照就可以。所以警察一看你是外国人，先要你的护照，看你居留的时间，然后再看驾照。

原来的中国驾照没有英文。有朋友说，他用中国身份证当驾照给警察，警察也看不出来。还有人说，警察看了整个驾照，没找出一个认识的字，就指着驾照上的“B”问他什么意思？其实这个B是大货驾照的意思，但他哪里解释得清楚啊，就说是Beautifully的意思，夸他的驾驶技术好，警察听了笑笑，也知道是在忽悠他，但还是让他走了。现在的驾照都是中英文双语的了，方便了很多。

但是我的驾照找不着了！我在车里翻箱倒柜地找，就是找不到。我只好向黑大个申请下车，到后备箱里去找。当时下着毛毛细雨，黑大个更不耐烦了，说，我给你充分时间，你自己慢慢找吧。然后他转身回自己车里了。

我在后备箱里一通乱翻，还是没找到。这时我已经确定我的驾照在奥斯汀被那个和蔼可亲的警察拿走后没有还我。我只好走到他宽大的越野警车前告诉他，我的驾照找不到了。

黑大个正拿着我的护照在警车里敲电脑。要说起来，美帝警察的装备还是比较全的，他的车里有一个巨大的电脑。他一听我拿不出来驾照，气坏了！大下雨天的，你无照驾驶，还违章，还超速！

我说，我有可能超速了。但是我没有无照驾驶，我如果没有驾照怎么租车呢。你看，这是租车合同！他说，那你的驾照哪去了？我说，我昨天被另外一个警察拦下了，他拿走了我的驾照，可能没还给我。黑大个一听，被警察拿走了？哈！看来你是警察局的常客啊！在美国，警察认为经常去警察局的不是什么好人，满嘴瞎话。

我一听他这么说，也挺生气，马上拿出手机里和帅哥警察的合影给他看，告诉他，你看，就是这个警察拿走了我的驾照！黑大个一看，非常好奇，问，他为什么拦你？我实话实说，我的车牌过期了。哈！黑大个干笑一声，你的车牌过期了，你还有什么违章记录？这下我就有话说了，我的车是租来的，车牌过期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完又摇了摇我手里的租车合同。

黑大个一看，几次找我麻烦都没成功，态度缓和了，说，你看这大下雨天，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你超速了啊。我说，你说怎么办吧。黑大个说，我倒是想放你，但是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看看驾照吧？我苦笑，我确实找不到了。你认识照片上这个警察吗？要是认识你打电话问问？黑大个说，你开了几个小时到这里？我说，四个小时了。他说，还是的啊，我们两个地方的，我能认识他吗？

黑大个看我实在是拿不出来驾照，只好说，我累了，就这样吧。他拿出一个类似POS机式的随身手持设备，让我在机器上签名。我问，这是什么？他说，你就签名吧，是对你的一个警告条。我说，这个不会对我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吧？他说，不会的。我签完以后，机器随机打印出警告条，黑大个递给了我，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他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说，你最好回车里再好好找找你的驾照，也许会在座椅两边的缝里。他边说边用手比划。当然了，也可能确实是那个哥们拿走了，忘了还你。我问，他会怎么办？他说，他会寄给你的。当然他要能看懂中文。

我一听，他也开始开玩笑了，于是就要求合影，黑大个开始不答应，我就劝他，如果下次再遇到个警察拦下我，我没有驾照，说不清楚啊。他想了想，答应了，但是不肯下车，和奥斯汀的警察正相反，他在车里，我在车外，拍了一张照片。拍完以后，他还要过去看了看，对自己的形象还算满意，把手机还我，他就一溜烟地开走了。

我长舒一口气，和我老婆回到车里，坐在驾驶室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座椅的两侧，我老婆大叫一声，啊！在这里。

还是要感谢黑大个啊。如果不是他，我会一直以为驾照就在身上。那还车时就不会再仔细找了，也就将永远地留在车上了。

所有人都可以心无挂碍地和执法者平等交流，有理说理，谁都不能以势压人，大家都有安全感，这是我和美国警察打交道的感受。

原载于2015.12.《腾讯·大家》

本次重新发表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