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年轻的热情,兰波建成了一个幻影流泻的诗园
时间:2019-11-06 12:44:27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原创: 张洁 文学报
“读兰波,流连在他的诗园,享受独特的灵魂颤动,但沉默着想到他英年早逝,我常常会流出泪来,即便在人群里克制着,也总是无法抑制潮湿在眼眶里滑过。”
拥有兰波
文丨(上海)张洁
(刊于文学报2008年9月11日)
01
曾经疯狂读诗的人,却从不知道兰波。
第一次邂逅真的是突然间的相遇,就犹如北岛那首令我心醉的诗里所描述的情景:
“
世界小得像一条街的布景
我们相遇了
你点点头
省略了所有的往事
省略了问候
……
在远去的那个年头,因为要独自远行,我到网上搜索一些资料,这个人的名字莫名地夹在毫不相干的词条里跳出来。
“诗人”,“兰波”,少少的一点文字说明,我至今仍无法明白自己当时淡淡的心动。
随后我就到了远方。那天到住处放下行李之后,我习惯地走进书店,如通常那样一个个书架浏览过去,会心地重逢喜欢的书和作家,也为崭新的投缘而欣喜、激动。
这时,《兰波作品全集》跳入了眼帘。它没有竖在架子上,而是平整地被搁置在平放的其他书上。书皮有一点点脏,但是我没有选择余地,它是店中仅存的一本了——静静地在那儿,多么像就在等着我。是的,它属于我。
作者: [法] 阿尔蒂尔·兰波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译者: 王以培
出版年: 2011-11
就这样踏进兰波的世界。
是怎样触目惊心的炫目?怎样的回眸,怎样的爆发,怎样的诉说,怎样的回旋,怎样的色彩,怎样的绚烂,怎样的节奏,怎样的跳动,怎样光和影的交错、冲动与静止的相接,怎样的爱、痛和挣扎……我该以怎样的呼吸和心跳去与之对应呢?我以怎样的情感和面容去面对、去跟随?知觉似乎在模糊,但是其余的感官:视觉、听觉、嗅觉、味觉……都一一地苏醒了,通畅地,没有任何阻碍地,相互链接,一同尽情地吸收和吟诵。
“
夏日蓝色的傍晚,我将踏上小径,
拨开尖尖麦芒,穿越青青草地:
梦想家,我从脚底感受到梦的清新。
我的光头上,凉风习习。
这是他的《感觉》。
《传奇故事》里,他写:
“
十七岁的年龄,什么都不在乎,
——一个美好的黄昏,咖啡屋
杯盏交错,光影闪烁着喧闹之声!
——这就去碧绿的椴树林漫步。
在《七岁诗人》中,
“
母亲合上作业本,满意地走了,
很为儿子感到骄傲,却没有看见
他高额头下的蓝眼睛里
那充满厌恶的神情。
……
所有的心事和故事被他吸入后再吐出来时,都成了率性的童真。看不到雕琢的技巧,他用最直感的方式和天然的艺术气息,给文字和语言一份纯清,一份曼妙,一份颠狂,一份诗韵,一份野性。
充分地发现、审视和倾听自我,从而彻底放弃了作为个体的我、肉身的我,他桀骜不驯,满含孩子气地把自己随意抛到空中,随之如玫瑰、轻烟一样被信手拈来,洒脱地甩入诗歌的字里行间。
这种抛弃和放任是对文化的颠覆和反叛。打破预示着重建,突显出人类源远流长、具有普遍社会价值的实质,那种躁动不安、对自由苦苦渴望和追寻又充满茫然的精神内核。
“一个世纪的时间足以证明,‘通灵者’兰波实现了他儿时的诺言:‘发明了元音的颜色’,发明了‘新的花、新的星、新的肉体和新的语言’。”译者王以培说。
兰波融汇生命,建成了一个丰姿洒落、幻影流泻的诗园。
02
在这些诗句中,我的情绪轻微波动着,把目光探向了遥远的十九世纪——十九世纪,数学史上创造精神和严格精神高度发扬的时代,古典艺术逐渐被浪漫主义替代;十九世纪,西欧与北美因工业革命促成技术和经济上的进步,带动各种自然科学学科逐渐成形,影响到社会科学的诞生和重塑;十九世纪,自然科学有三大发现:细胞学说、生物进化论、能量守恒和转化定律;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迎来高峰期;十九世纪,近代法语进入现代法语时期……
阿尔蒂尔·兰波(Arthur Rimbaud),被视为那个时代法国著名的诗人,也是法兰西诗歌史上首屈一指的伟大诗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
■传记电影《心之全蚀》中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饰演的兰波
1869年,十五岁的他以拉丁文写作诗歌赢得了很多赞赏。1871年他提出“通灵说”,认为杰出的诗人都应该是通灵者,只有通灵的诗人才能达到“未知”的境界,写出真正的诗篇。他指出要通灵,就必须打乱自己的感觉系统,“使各种感觉经历长期的、广泛的、有意识的错轨”。夏天,他依据自己的理念,创作了诗歌《醉舟》。后来他又用法语写诗。1873年9月出版《地狱一季》,以后又完成了《彩图》,接着以十九岁的年龄放弃诗歌创作。此后他与文学能牵扯上的关联就是一些书信。
十五到十九岁,花朵含苞欲放的时期。一方面恣意挥洒着少年的叛逆和轻狂,另一方面以最大热情完成了自己的全部创作——兰波书写了生命萌动中与世界的对抗。社会在少年的视角里糟糕、令人气愤,但同样是五彩缤纷、绚丽多姿的,是完全透明和无限宽广的。人之初内心的图景和对外界的高度敏锐以理所当然的姿态欢快地相撞击。无论是作品还是人生,“兰波”都喷射出童话之光,他让孩子的眼睛最真实和清澈地张开着,向万物挑战的一丝小得意不时地从眉梢上掠过去。
■ 方丹·拉图尔油画左侧第二个为兰波
《兰波作品全集》中文本是国内第一本兰波作品的全集,译者王以培在《译后记》中写:“我要感谢我的朋友纪晓晖从伦敦一家大书店的库房里找到了最后一本《兰波作品全集》……”作为读者,我深深感谢他,带来比较全面的一个兰波。
此书汇集了兰波十七到十九岁的全部作品,其中包括日记《圣袍下的心:一个修士的内心世界》和部分写于1870-1891年间的书信。
日记在1924年被发现,记录了兰波在教会压抑的环境里放飞诗情,却被发现并受嘲笑和侮辱,但仍不放弃地追寻自己的梦想:
昨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写下这首诗,而后我走进小教堂,把自己关在忏悔室里,在那里,我青春的诗意扑闪着翅膀,在幽梦与静寂中翅楞楞地飞翔,飞入爱的天宇。然而,由于人们日夜都有可能抄走我口袋里的每一张小纸片,我于是将这首诗缝在了内衣下面,它紧贴着我的身体,学习的时候,我就将这藏在衣服下面的诗推至我的心口,我用手紧紧地按着它,并开始梦想……
1870至1891年的书信,包含兰波对于诗歌创作的执著追求,他犀利的文学见解,关于“通灵者”的解说,其中大部分是他不再写作后寄给家人的信——在这里,有对阅读的如饥似渴,他花很多费用订购图书,不停地指定家人为他寻找和邮寄;在这里,更有生活的艰辛和奔波的困顿,“我只有在疲惫与贫困的流浪生活中了此残生,而惟一的前景就是在痛苦中死去”、“糟糕的食物、肮脏的住所、单薄的衣衫,种种忧郁、烦愁……”
03
不再写诗的兰波实现了自己诗歌中的幻想——浪迹天涯。
他漂泊到异国他乡,更换了很多职业,由一个叛逆少年长成为面容严峻的中年男子。
1891年2月,兰波因为膝盖上的肿瘤才重回法国,做了截肢手术。但是疾病仍旧继续摧残他的身体,他预感没有希望,提出要在埃塞俄比亚离开人世,最终却没能如愿踏上码头。11月10日,这位诗人在马赛永远地沉睡去,时值三十七岁。
魏尔伦笔下的兰波
临终前,他对照料自己的姐姐说:“我完全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所有这些忧郁把我逼疯了:我片刻也不能安睡。总之,我们的生命是一种苦难,一种无尽的苦难。我们为什么生存?”
读他,流连在他的诗园,享受独特的灵魂颤动,但沉默着想到他英年早逝,我常常会流出泪来,即便在人群里克制着,也总是无法抑制潮湿在眼眶里滑过。
有时想:好像很爱他。是的,爱留下那些诗文的兰波,爱他挥洒、汇集丰富元素的文字,爱他浮动的诗句,爱他微微躁动的灵感和丰富敏捷的触觉……一个人光辉灿烂的才华,任何冷漠和尘土都无法掩盖。我无法忽视,还要默默而真诚地寄托一份欣赏的热爱。
《心之全蚀》剧照
兰波的创作是法语诗歌历史上的重大变革,他对现代文学、音乐和艺术的影响也非常深远。他在巴黎的生活经历于1995年被拍成电影《心之全蚀》,由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的男主演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扮演。
1854至1891年,是兰波在世的时间。
在《兰波作品全集》中文本里,春天野地里茂盛的紫色小花如今已经干枯。干花倚在白色的纸页上,落下了枯黄色的印迹。我看着这样的图景,让干花再度倚入原本的书页,像当初在它滋润鲜艳时夹进去那时一样。
新媒体编辑: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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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用年轻的热情,兰波建成了一个幻影流泻的诗园 | 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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