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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范 军 来源：出版六家

“你们要多宣传教学科研第一线的同志。”这句话出自担任华中师大（原华中师院）党政主要领导20多年的刘介愚老书记之口。老辈华师人都习惯将身为老红军、行政八级高干的刘介愚同志尊称为“介公”，或“介老”。2019年是老书记刘介公110岁冥寿之年，当我们张罗编辑出版老人家的纪念文集时，许多八九十岁的老人纷纷撰写文章、作诗赋词，深情缅怀功勋卓著、德高望重的老领导。这位真正不忘初心与使命的老革命、老教育家一生低调、不事张扬，他的高尚品德、非凡劳绩却深深铭刻在人们心中，他的名字和事迹至今广为流传。

介老在他年届八旬之际，捐资一万元设立奖学金，奖励那些家境贫寒而又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上个世纪80年代，万元是个大数字，这也是介公一辈子的积蓄。这位副部级领导干部一生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真正是严于律己，两袖清风。为了凑齐这笔款子，他和老伴很长时间都是早上吃馒头，中午下面条，为省钱连回老家重庆探亲的计划也取消了。动用了女儿不多的存款不说，交款那天还找人借了20元。捐款时，介公表示，老说自己如何热爱教育，热爱师范，就想着要有所行动。“这是我的真实心愿”，但要求党委“不要说是谁捐献的”。他建议取名“新梅奖学金”，而不用自己的真实名字。1989年3月2日《华中师大报》头版报道此事时，由于介公坚持不同意披露自己的真实姓名，报道只说“一位离休的八旬老人捐款一万元奖学”。直到老人家1991年去世，在华师仍旧没有多少人知道“新梅奖学金”捐赠的“底细”。

华师的老人们都知道，介公一生清廉，亲民务实，谦逊低调。这位出生在商人之家，早年上过大学，后来奔赴延安参加革命的老干部，从1947年参与华北联大复建，到1948年中原大学组建时担任一部主任，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任职河南大学、华中师院（华中师大）、武汉大学，特别是在华师工作前后30多年，集政治家、教育家于一身，为党的高教事业尤其是师范教育作出了巨大贡献。上世纪70年代末邓小平再次复出时主管教育，谈到办大学，还说“湖北还有个刘介愚”。看来，邓公对自己的老部下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他为华中师范大学亲笔题写校名这多少也有一个因素吧。

还是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华师校报开辟专栏，写“为华师赢得荣誉的人们”。时任校报主编的唐昌宪采访那些卓有成就的学者教授时，他们异口同声说，做这个报道，“首推刘介公”。老人们说，介公政治强，品德好，有能力，懂教育，是任职时间最长、威信最高、贡献和影响都最大的老领导，无人可比。于是，校报主编采写了关于介公的报道，但遭到了他本人的坚决反对。看到赞扬甚至是歌颂自己的报道文章，介公说：“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哪值得写？你们要多宣传教学、科研第一线的同志，把版面腾出来给他们。”在介公看来，大学要始终坚持党的教育方针，把握政治导向，在这个大前提下，必须做到育人为本，学术优先，大学的宣传工作不能搞成领导的政绩宣传、领导个人的形象宣传，也不能搞成社会新闻、娱乐新闻那样的低层次。大学宣传工作应该始终让学者、学术、学科唱主角，要把“版面腾出来给他们”。我记得，那时候校园只有广播、报纸，电视台好像也未开通，更没有什么网络，倘若有了，以介公的一贯风格，也会拒绝在学校网页、微信公众号、微信群等新媒体上频频亮相的。因为他不觉得那不是什么风光和荣耀，弄不好就丢人现眼、出乖露丑。

介公对自己严格要求，始终踏实工作，低调做人，特别讨厌作假作秀，一辈子不喜欢铺排张扬，不搞造声势、出风头那一套，真正是一心一意为广大教职工服务，扎扎实实为学校事业谋发展。他提出的口号如让华师盛开“三朵花”（团结之花、教学之花、科研之花），教师要“过五关”（基础关、外语关、科研关、教学关、中学关）等，也一如他的为人实在而内行，并且都有切实的办法和措施来落实到位。对于那些知名专家、老学者，尤其是对于青年新秀，他则大力支持，积极扶植，注意宣传推介，希望让他们在校内外、省内外产生影响，早日走向全国乃至国际学术界。50年代选拔了一批青年“拔尖人才”进行重点培养，章开沅先生说那个名单的命中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如对章开沅、刘连寿、张景龄等青年教师，介公和陶军老等当时就组织总结和宣传他们的治学经验与可喜成就，立标杆，树榜样，甚至明确提出“章开沅道路”这样的说法。几十年后，章先生回忆起那段往事还感慨万千，心存感激。

左起第一人为刘介愚同志

熟悉介公的老人们都说他是一位从不“自我表扬”的人。他们还回忆说，介公八十大寿时，学生和友人送去裱好的献词和“寿桃”等画轴，其中不乏由衷赞美之词。介公虽然接受了，却绝不在家里挂出来张扬。他对好友说：“你想，我怎么能自己宣扬自己呢？！”他在位时不愿意利用自己的职务和权力突出自己、宣扬自己，离休后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也不愿意自我陶醉、自我炫耀。正所谓仁者也，智者也！

不宣传自己的人，干部教师们却偏偏记得他，介公去世几十年后人们还要追思他的劳绩，传颂他的美德，弘扬他的精神。我们讲百年华师是有底蕴的，这也应该是其中之一吧。那就是红色基因，革命传统，优良作风。其实，人民心中自有一杆秤，政声功名原在百年后。著名诗人臧克家写鲁迅的名句，用在介公身上也是很恰当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2019年10月13日

说明

今年9月3日，笔者开始推出一个新的随笔杂谈系列——“山民野语”，第一篇为《吴敬琏对复旦学派的反思》，引起不少朋友关注和评议。所谓“山民”是指华中师大所在武昌桂子山普通教职工的自称或戏称，“野语”取《齐东野语》中的“野语”之说。考虑到外界对此理解起来不方便，索性从此篇起更名为“桂子山语丝”系列，接续前文，径称“之二”。

作者简介

范军 1961年生，湖北荆门人。《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主编，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科学研究中心主任，国家文化产业研究中心兼职教授。曾任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总编辑、社长、董事长，华大鸿图文化发展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兼任全国高等学校出版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新闻史学会编辑出版研究委员会副会长、湖北省编辑学会副会长。

长期致力于出版文化与产业、出版史、文化传播学的研究和教学；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科技部“十二五”国家科技支撑计划项目等；出版的主要著作有《出版文化散论》、《中国出版文化史研究书录》、《中国古代诗歌编辑专题研究》、《中国出版文化史论稿》、《中国现代书业广告二十家》、《岁月书痕》、《商务印书馆企业制度研究（1897—1949）》（合著）等；在CSSCI来源期刊上发表论文100余篇。研究成果获得湖北省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武汉市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中华优秀出版物论文奖等，并有40多篇文章被《新华文摘》、《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转载摘登。曾入选第五届全国百佳出版工作者、湖北省宣传文化系统首批“五个一批”人才、第二届“湖北文化名家”、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首批“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并获首届湖北出版政府奖（人物类）、中国大学出版社首届高校出版人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