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农生意保住了,但“羊毛党”真的败退了吗?
时间:2019-11-09 15:40:35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王付娇 佘晓晨
北京法院网曾发文解释称,如果主动利用平台漏洞以虚假行为骗取不当利益的,即为“黑产”,不能被视为“薅羊毛”行为。
近日,一则“薅羊毛”的新闻迅速登上热搜:商家误把4500g写成4500斤,一位B站上有60万粉丝的UP主“路人A-”抓住天猫果农的设置漏洞,鼓动粉丝大规模下单28元4500斤的橙子,交易额达到700万+。
“路人A-”赌的就是商家无法发货,引导粉丝去天猫索要赔偿,而赔偿金直接会导致果农店铺倒闭。
舆论迅速站在了弱势方果农这一边。事情闹大后,淘宝发布声明表示已经为该果农店恢复了正常运营;B站也对该UP主进行了封号处理。不仅如此,连这位UP主的一个有1.4万粉丝的小号已经被网友扒出,B站迫于压力也对其封号。
“人血橙子!”,网友纷纷指责谩骂该UP主的所在所为。“路人A-”随即在微博上表态,愿意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赔付商家2万元止损,同时让群内粉丝申请退款。界面新闻记者多次试图联系这位UP主,但他拒绝接受任何采访。
天眼查信息显示,“路人A-”旗下有一家公司,名为安徽省和万贸易有限公司,注册资金500万,成立时间2017年;他的天猫店铺为“路人A的小站”。
游云庭律师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价格设置错误,店主可以主张按照民法上的显示公平撤销交易。但对于UP主而言,其传播这个消息本身并不违法。
“如果他拒绝认错,视频直播平台可以从平台导向角度给他一定的处罚。但就法律而言,确实很难追究他的责任。”游云庭律师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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薅羊毛是电商行业的常态
知乎网友随后透露出更多信息,这已经不是UP主薅垮的第一家店了。在此之前,他曾用同样的方法让“意大狐旗舰店”、“一叶子”等店铺面临危机,迫于压力,这些店铺都曾发表声明让网友取消订单。
常规操作是,他先利用B站视频引导用户加群,平时在群里发优惠券。一旦遇到商家犯错,他就会大量下单,并且鼓动群友一起做。目的不是占小便宜,而是要堆高订单量,让商家发不了货。一旦商家发不了货,他就进行投诉,然后获得赔偿,赔偿会从店铺的保证金里面进行扣除。
他的目的是商家的保证金。
保证金本来是淘宝的一个基本设置,其意在保障消费者合法权益,防止商家跑路。根据天猫开设店铺的相关费用,新开一个“水产肉类/新鲜蔬果/熟食”类目一年的费用R标(注册商标)是保证金5万+服务费3万,TM标(未注册商标)是保证金10万+服务费3万。
举报人数多了就会触发赔偿机制。但是,根据“路人A-”的说明,他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路人A-”封了还会有“路人B-”,薅羊毛的人早已经成为了电商生态的一部分。这次的不同点是在于它触及了人们可容忍的道德底线——“薅羊毛直接变成了薅羊肉”。
在微博搜索“薅羊毛”,会有无数教你如何赚取电商羊毛的账号,他们有的甚至是加V的账号。多以领券为主,从专业的链接区域、到视频网站,数量不低B站。
这些账号整理好了不同店铺的商品,优惠券的价值普遍较高,一双原价一百多、双十一60多的鞋,领券后只需要40不到。优惠券显示的都是独家优惠。
在另一个账号“小天使皮卡”里,也是类似的操作,有不一样的网站。这些网站都是一样的排版和页面,只是页面左上角的三个字不一样。
为了安全起见,最近“路人A-”的群几乎被全部解散,加进群也是全员禁言。群里有专门的发单员发这种消息,细节到商品、价格、抢券时间、下单方法。甚至配有专门的客服和导购QQ群。
群里甚至还有一些行业“黑话”,群里的成员也都是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一位经常参与薅羊毛的25岁群成员Lily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她平时会买一些美妆类产品、小家电产品之类。
“你先关注那种薅羊毛的账号,他们会发一些方法,就是怎么样买最便宜的,或者什么时候这个东西上新了,然后我就会关注。”Lily说。
按照提示的方法先加入购物车,这个过程被称为“抄作业”,发的优惠券叫做“功课”,拼团叫做“开个车”。
而如今这些薅羊毛的手段,也单纯的从教人领优惠券,变成了帮人盖楼;从只薅阿里羊毛,变成了如何薅拼多多、京东、垂直电商的羊毛。
根据东方今报之前的报道,2018年,翼支付发布了一个瓜分3000万红包的活动,需要邀请24个人助力,许多类似的“互助群”应用而生。大部分羊毛党以QQ群为依托,也发展出一条QQ群薅羊毛产业链。
单纯搜集和领取商家优惠券并没有任何道德或法律上的争议,但在类似“橙子事件”中,利用商家设置或技术漏洞获取大量利益的组织则需另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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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业化、规模化,分工明确
随着电商造节越来越多,这些“羊毛党”也分工逐渐明确。薅羊毛的攻防技术已经涉及到人工智能、生物认证等前沿科技。
有视频会专门介绍电商的节点、薅羊毛的注意事项、分析不同电商平台的竞争局面,手把手教用户操作。
根据同盾科技的数据报告,过去的几年间,羊毛党已经发展成为一只庞大的力量,薅羊毛过程中需要的各种资料、手段、工具,促生了上游的各种灰色产业,比如:接码平台、商业化的注册机、代理平台、资料提供方和账号提供方,整个薅羊毛的产业链的结构大致如下:
早期的群控系统功能,围绕微信营销展开,主要为微商服务。群控系统中,提供模拟定位、站街、摇一摇、批量导入通讯录等功能,来大量添加微信好友,再通过朋友圈发布、消息群发等功能进行定向的消息推送。
某些群控中,加入了机器人,可以和用户进行互动,产生较为真实的聊天记录。
一些群主也会与技术人员合作,一旦电商平台出现了最新的促销玩法,他们就会在邀请专人进行破解。而在一个“禁言”群里,一个不停发消息的机器人,在淘宝上几十块钱就能买到。几乎没有任何成本。
之前拼多多创始人黄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在中国互联网几十年历史中,黑产就像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在所有试图通过营销手段获得用户的公司头上。”
黄峥说这段话的背景是,2019年1月20日凌晨,拼多多系统出现漏洞,可以无限制领取100元的通用优惠券,随后大批用户蜂拥而至,部分礼券被迅速用于购买话费、虚拟货币等商品并达成交易,甚至有用户宣称已充值超过50万。
凌晨5点左右,该消息从羊毛党内部群扩散到公开渠道,引发第二轮抢券高潮。一直到当日上午10时许,该漏洞才被拼多多最终修复,所有相关优惠券下架。
根据阿里巴巴的一份安全年报显示,在各种互联网业务活动中,缺乏安全防控的红包、优惠券促销活动,会被“羊毛党”以机器、小号等各种手段抢到手,70%~80%的促销优惠会被“羊毛党”薅走。再以差价赚取利润。
虽然各大电商平台也试图通过各种手段反黑灰产,但是这是一个马拉松式的斗争。用户赚了便宜,黑灰产赚了利润,商家有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在双11这种赔本卖吆喝的时间段,也是赚到了眼球和销量。黑灰产行业与商家、消费者的关系,就以这样一种畸形的默契长久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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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边界模糊
类似“薅羊毛”事件早就存在,但法律边界一直模糊,这也是黑灰产如此猖獗的原因。
拼多多与该起案件极其类似。只不过,拼多多作为平台方,有能力承担起这样的损失,并没有掀起类似的同情心理。拼多多的官方数字是,损失高达百亿数字不实,预计事件造成的最终实际资损大概率低于千万元。而后此事也不了了之。
2019年4月,据《人民日报》报道,一团伙“薅羊毛”撸得狠到惊动银行,主犯被判四年。主要原因该案是近年来少有的通过套取公民个人信息、注册虚假账户等非法方式,针对信用卡经营者进行的诈骗活动,仅爱奇艺月卡涉案金额就高达12万多。
案件被告孙鹏飞在非法获取了公民个人信息后,开始了自己“专业薅羊毛”的道路,在莱阳当地成立“大飞工作室”,成为“薅羊毛”界的职业化团队。很多参与者认为这种行为属于“资源回收”,没有违反法律。“我们一般人都是用自己的银行账号参加活动,没有盗取他人信息,也没有乱刷卡,最多就是套取银行优惠而已,属于灰色地带。”
但是除了涉及信用卡、银行信息外,法律也很难对薅羊毛行为给出定义。
2014年,亚马逊将一款售价为949元的“智能家居扫地机器人”标为94元,结果不到12分钟产生了3.4万张订单。之后亚马逊对该款产品进行下架,并以“标错价”为理由擅自删除了相关订单,退回买家已支付的货款。
之后,290名消费者向亚马逊提起诉讼,2017年3月,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经过审理,终审判决亚马逊经营方北京世纪卓越应当承担由此带来的不利法律后果,向290名消费者分别赔偿每台机器的订单金额与市场价之间的差价855元,律师费3000元。
法院的判决理由是:若网购平台不承担赔偿责任,将不利于对虚假促销、恶意单方砍单行为的规制。
2019年1月1日施行的《电子商务法》第49条规定,电子商务经营者发布的商品或者服务信息符合要约条件的,用户选择该商品或者服务并提交订单成功,合同成立。电子商务经营者不得以格式条款等方式约定消费者支付价款后合同不成立;格式条款等含有该内容的,其内容无效。
不过北京法院网也发文解释称,如果主动利用平台漏洞以虚假行为骗取不当利益的,即为“黑产”,不能被视为“薅羊毛”行为。
例如利用共享单车不具有导航系统的弱点,使用虚拟GPS地址软件,制造虚假的骑行距离和骑行时间,以骗取派发的红包。此外,通过破坏计算机系统来制造优惠券漏洞,谋取不正当利益的行为也被视为“黑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