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精神病还有什么满意，非常不满意，没有什么满意的地方。”这是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闵行院区D2病房周锡申，对着镜头，笑着回答的第一个问题。   得了精神病，无论对于谁，都不可能是一件好事，对于上海音乐学院小提琴专业毕业的周锡申来讲，更是如此。   他不认为自己有病，只愿意承认自己脑子一时糊涂，他的小提琴在家中被束之高阁12年，哪怕被亲人带到医院，他也只会在家人离开之后偷偷拉。   这是第二季《人间世·笼中鸟》单元中的一个病人。得了精神病就意味着人生没有丝毫值得留念了吗？或许真正走进他们，才能让你有更真实的答案。    

“脑子里的感情比婚姻更高级”

  D2病房里住着一个有趣的老人姚四海，跟医生谈起自己的恋人时，他总是满面春风。   他7岁遇见自己的心上人，从此，便拥有了比婚姻更高级的感情，他和她用“脑子”交流，虽然不能见面，但“脑子里的感情”让他每次谈起都笑容满面。   在别人眼里，这一切都是幻想，或许也不会有人理解他口中所谓的“比婚姻更高级”的感情是什么。   但在姚四海看来，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对于别人来说不可理解，但对他而言，在纷繁的世界里，这段感情，哪怕在他一无所有时，想起来便心满意足。   和姚四海一样可爱的，还有一个18岁就住进了医院，在医院里谈了3个男朋友的奶奶。   镜头首次出现的时候，她带着眼镜，念念有词地记录着什么，她练字、写日记、看书，哪怕在精神病院，也过着“只要活着，就要努力”的生活。   她会给男朋友绣手帕、会和男朋友彼此送情诗，“海枯石烂，同心永结”。   所以爱情是什么？   对于普通人来说，它是生活、是彼此宽容、是长久忍耐，但对18岁就开始住院的周智玲来说，它是浪漫、是比翼齐飞、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余心依旧爱斯兴”。   她刚成年便住进了精神病院，却在院区里获得了比许多正常人更浪漫的爱情，也拥有着比无数正常人更努力的人生。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跟周锡申一样，被问到“对自己的人生是否满意”的还有一个匿名的病人，他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曾经服毒自尽，万幸的是毒药买到假的，他得以活了下来。谈起这件过往，男人嘴角的笑意透过模糊的视频依稀可以看到。

 

所以一个曾经尝试自杀的人，被问到“对自己的人生是否满意”时，会怎么回答呢？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很满意”，接着又回答“酸甜苦辣，这才是人生”。   主持第一次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弹幕密密麻麻都在指责她不该问这样的问题，“都到这里了，还能对自己的人生满意吗”，直到第二个、第三个，与他们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答案出现，才有人理解这个问题提出的意义。   “人生肯定有意义，每个人都到这个世界闯一闯，有些人失败了，但也获得了独一无二的体验”；   “或者，本来就意义很大啊”；   “幸福的种类很多，自我价值得到了满足的时候，人就是幸福的”。   那些常人眼中不可能对自己的过往满意的精神病人，比我们想象的更中意自己的人生，他们最大的痛苦是无法像常人一样工作和生活，却并不代表他们的过往和未，都不曾感受到价值和满足。    

首先，她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是法学院在读的大二学生。   小姑娘和周智玲奶奶一样，也是双向情感障碍入的院，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的女孩子被迫休学，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控制了”，自己“被关在了精神病院里”，自己的“终点在更远的地方”。   为了出院，和父亲交流时她有时温和地沟通，说“你从来都没有听过我的意见，对不对，爸爸？”有时激烈地要求，喊叫“弄得还不够惨吗？还不满足吗？”   在患病之前，考上大学对她而言意味着更好的未来，或许也意味着更沉重的压力，可患病之后，上大学，似乎成为了一个无法满足的梦想。   长期休学，她无法回到学校，精神状况出现问题，她考试成绩多科不及格，很有可能无法毕业，甚至连学校的领导都到医院打听状况，觉得她不适合继续上大学，“正常人读书都很辛苦，小孩到当地去读，后面找个工作，随便三五千块钱，能凑合过，就蛮好了”。   别人拼死拼活都可能没办法从法学院毕业，更何况是一个精神病人？这是许许多多“正常人”的想法。   纪录片导演范士广曾说：《人间世》拍到的不仅仅是死亡，还有很多生命努力的样子。他们努力去寻找美好的事物，努力地去理解别人，努力地去理解生命和死亡。   正常人的想法，不代表病人的想法，在病情得以恢复之后，所有精神病人都有权利被当成一个正常人来看待，在被当成“可能随时复发的精神病人之前”，他们首先是一个人。   纪录片的结尾，大二的小姑娘，出院了。   她抱着史迪奇玩偶，微笑着冲着镜头打招呼，“我要走了”，和所有曾经给她带来过陪伴和帮助的病患和医护人员告别，她说：“如果说是十年以后，再来看这个视频，我希望，十年以后的我，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无所畏惧，也无所后悔。”   很多人在弹幕里说，这集《笼中鸟》是“最轻松的一集”，他们看不到生离死别，也感受不到隐藏在疾病之后的痛苦和绝望，哪怕重度抑郁患者，在谈起曾经的“自杀未遂”也是笑容满面。   纪录片，是记录这些精神病患的其中一段人生，人像太多，时间太少，过于隐私的画面无法呈现，死亡与鲜血或许能够直白地让人体会到痛苦，微笑与克制却绝对不代表着“轻松”。   疾病的意义或许不是疾病本身，更不是疾病身后代表的那些痛苦和绝望，而是那些蕴含在痊愈之后的希望和温暖。就像纪录片的最后送给所有人的那首诗一样，给痛苦中的人点燃希望，也在刺痛之后，治愈那些还在努力生活的人们。   「要驾驭住生活这条巨鱼，你得有那种能力回去，回到你应该待的那个深潭里，休养生息，去面对那些幽暗的，未知的，艰险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