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有一死,我知道的。可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有好多的事没做。我的草原,我的牛羊,我还没能找到机会回去看看它们呢……父亲常说,生死看淡。我终究是个胆小鬼,有愧于他的教导。听见自己死期将至,只会害怕到颤抖。我藏进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懦弱,我不愿让自己变成一个可怜人。「孙伯伯,媚鱼求你一件事。」...
我醒来时,李宗恪已经离开了。
他没有拿走我的披风,大概是因为,它已经坏掉了,不够漂亮,宋明嫣瞧不上了吧。
孙太医跪在我眼前,面色沉重,好半晌还是低着声音开口:
「娘娘的病,比去年更厉害了些,老臣恐怕,无能为力了……」
我掐着手心,只觉得脑袋乱哄哄的,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我请孙太医起身,装作很镇定的样子,问他:「还有多久,我还能活多久?」
他垂首,眼底都是惋惜。
「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四个月。」
哦,原来我快死了啊。
人总有一死,我知道的。
可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有好多的事没做。
我的草原,我的牛羊,我还没能找到机会回去看看它们呢……
父亲常说,生死看淡。
我终究是个胆小鬼,有愧于他的教导。
听见自己死期将至,只会害怕到颤抖。
我藏进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懦弱,我不愿让自己变成一个可怜人。
「孙伯伯,媚鱼求你一件事。」
「别跟别人说,我快死了,好不好?」
「您知道的,好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的声音哽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我强打起精神,想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
可是头疼、胸痛、反胃,身体上的难受越来越频繁。
连枝见我日渐萎靡,人前变花样地哄着我,只在背地里偷偷抹眼泪。
有一日,她蹲在墙根叫唤:「娘娘,娘娘!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得,我还没死呢,她先疯了。
过了会儿,她钻进殿里,鬼鬼祟祟地盯着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病猫。
「娘娘,救救它吧,不然活不成了……」
连枝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原来是说它呢。
我又气又笑,也不知道她是真机灵假机灵,跟我说这个,也不怕扎我心窝子。
小病猫奄奄一息,我想着留着也活不久,便随连枝的意思,让她自己去照顾,别来烦我就成。
谁知第二日我中午眯了一小觉,起来就看见它将头埋进我的羊奶碗里,喝得肚子都快炸了。
我怕它撑死,手忙脚乱地将它捧在手心里不敢动。
连枝听着声儿进来,惊呼道:「娘娘啊!它吃完就拉……」
她话没说完,小病猫的屁股就开始噗噗,下面还没拉完,上面又开始吐奶。
我哭了,我真哭了。
这双手不能要了。
原来我以为它快死了,没想到,竟也一日比一日闹腾,顽强地活了下去。
它专爱喝我碗里的奶,托它的福,我的胃口也跟着好起来了。
每日有奶我得赶紧喝,不喝就没得喝了。
连枝见我精神好转,高高兴兴地缠了几个毛线球,让小病猫陪我玩。
我和它都不喜欢。
我俩喜欢爬树,日日结伴往院里的树上蹿,吓跑了好几窝麻雀。
有一日,我刚爬上去两三米,就听见一群人高呼:「陛下万安。」
李宗恪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我的屁股,神情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惘。
我觉得好好笑,突然,胸口隐隐作痛,有些抓不稳树干。
李宗恪忙伸出手,看样子是打算接住我。
他对我点头道:「媚鱼,不必怕,跳吧。」
恍惚间,我跟他,似乎回到了没有宋明嫣的日子。
从前,他待我是很好的。
我有瞬间的心软,闭上眼睛,跟自己打赌。
如果李宗恪能接住我,我就跟他好好道个别,这辈子好聚好散。
我听见宋明嫣在门外哭,她说:「哪里来的猫,好痛。」
李宗恪,你会选谁呢?
我松开手,落在了松软的泥土上。
有点疼,疼出我一颗金贵的眼泪珠子。
隆冬时节,西平藩王入京朝贡。
宋明嫣随李宗恪出席宫宴,与我狭路相逢。
她披着崭新的披风,围领处的狐尾,比我的更大更蓬松。
她挑衅地笑笑,转眼盯着我无名指上的戒子,脸色立刻沉下来。
「李宗恪,她的戒子和你的是一对,是不是?你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戴对戒。」
她声音微颤,像是受尽委屈。
「我不管,狐尾她不给就算了,但是今天就算把她的指头折断,那枚戒子她也得给我!」
这枚戒子是我和李宗恪的定情物。
我亲手做好两枚,一枚我戴着,另一枚我趁李宗恪睡觉的时候,偷偷套在他手上。
那时候他一下子就抓住我了,笑着闹我:「就知道你偷偷摸摸,准不干好事。」
我不服气地冲他龇牙。
「怎么不是好事,我们边塞的习俗,戴戒子是要生同榻、死同穴的,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抬手盯着戒子看了好久,然后翻身背对着我,嘟嘟囔囔:
「娘里娘气的,也不知道做个阳刚的款式,让朕如何面对文武百官……」
他抱怨着,但戒子倒是一直戴着没摘。
我笑笑,余光瞥见李宗恪的手指上,如今已是空的了。
也罢。
我摘下戒子,向后一抛,懒懒地看着宋明嫣。
「想要的话,自己去捡。」
「乞丐一样,整日眼馋别人的东西,也不嫌吃相难看。」
我提脚要走,李宗恪猛地拽住我。
「谁准你扔掉的!」
「给朕捡回来。」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手指上,那里有一圈戒子留下的勒痕。
虽然我是个替身,但我也是我啊。
我陪李宗恪三年有余,谁也不敢说,我在他心里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宋明嫣慌了,忙握住他的手,委屈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别为我生气,小心伤身。」
李宗恪微微一愣,他回头瞧瞧我,冷笑着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