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好文件和心情回到陆承安身边的时候,他正准备会议。他的视线从我流血的伤口上淡漠的一掠而过,然后问:「下午的会议安排?」...
我收拾好文件和心情回到陆承安身边的时候,他正准备会议。
他的视线从我流血的伤口上淡漠的一掠而过,然后问:「下午的会议安排?」
我面不改色的汇报,下午的会议安排比较长,我将所有参会人员的喜好都摸清了,以备准备咖啡茶水和点心,会议上的注意事项一件件列下来,他安静的听着,最后有点惊讶的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惊讶,他大概一直当我是不学无术高傲自大的无所事事的大小姐。
当年他从家里出来自己创业,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啊。
我陪他谈过客户,上过酒桌,当过秘书,自学过会计。
我和陆承安刚谈业务的时候还被一个客户耍无赖骗过,我们这边成本垫付,成交后他那边却拒不付尾款。
那是我和陆承安的第一笔创业金,我把那个老板堵在酒吧门口,一红酒瓶敲下去,敲的他头破血流,我在此起彼伏的尖叫中面不改色,说:「光脚不怕穿鞋的,下一次我拿的就是刀了。」
那老板惊惧的望着我,乖乖交钱。
陆承安知道这件事后狠狠的将我箍在怀里,红着眼跟我说钱没了可以再赚,我要出点什么事他该怎么办,后来他就不让我出头这些事了。
我陪他风里雨里这些年,胃癌也是这样透支出来的。
我是和他并肩而立的桦树啊,我们那样的契合,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亲密无间的爱人。
别人拥有我之前的那副皮囊,就是我了吗?
陆承安啊,你知不知道,你让我,非常的失望。
会议一直到深夜才结束,我妥帖的打点好,得体的送走所有人之后只剩下我和陆承安。
我和他一起并肩站在落地窗前,外面参差林立的办公楼层灯光璀璨。
我们聊了会天。
他偏头看我,眼里有打量的意味,过了半响才说:「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但我还是想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宋瑶,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没说话。
他大概以为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句话是一个大小姐的心血来潮。
事实上,若是当时我知道他找了一个像我的替身,我不会那么快的暴露我对他的心思。
因为在还没靠近他之前,他已经对我有了防备。
但其实我初见对他说的那句话,只是因为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这话是他对我说的。
那时候我和陆承安还在上大学,他这个人又闷又高冷,琢磨不透,看似对我有意,但迟迟没有表明心意。
后来我舍友看不下去,拉着我去参加大学联谊,跟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当时也不知道陆承安怎么知道的,他黑着脸来联谊聚会上找我的时候,我喝醉了,逢人就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唐薇,13 级经管系二班……」
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冷着脸握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你叫唐薇,你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围着我们起哄,我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
实在是太多年过去了,我望着他,依稀就像望着当年那个站在我面前青涩挺拔冷着脸,但仍旧掩盖不住羞涩的陆承安。
这怀念让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做了一件很不明智惹恼陆承安的事。
我看着他,冷静的开口,真心实意的问:「陆承安,你说苏珞是你的女朋友,你是爱她还是只是将她当成别人的替身?」
我笑了笑,继续问:「你说要是你死去的女朋友知道你找了一个如此像她的替身,她会有什么感觉?」
我知道这句话会惹怒他,但我没想到会让他发这样大的脾气。
他是个情绪非常内敛的人,但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他瞳孔就极快的收缩,呼吸加促,那一瞬间我根本不怀疑,若是杀人不犯法的话,他一定会杀了我。
最后他冷冷笑出来,眼里没什么情绪,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在我身上,他说:「不要在我面前提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静静的望着陆承安,在心底叹口气,想,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人,是你啊。
我的视线移到他的左手无名指,我当年和他交换的戒指还静悄悄的戴在他手上。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初见,他跟我说他有女朋友我不相信的原因。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还将和前任交换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线了吧。」
我和李研一起坐在楼道的台阶上,他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翻看手里的报告问我。
我点点头。
像我们这种人,无论结局如何,最终都会如一抹沙子般隐入尘埃。
「退役后,想做什么?」
「英语老师。」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扬了扬眉。
「我感觉,我还挺有教书天赋的……」
……
陈伯彦没读过书。
所以他的英语,是我教给他的。
也许是我教书的天分高,也许是他这人本就聪明。
当初就连「你是我的」都能说成「You is my」的人,
现如今也能完整地拿一句英语跟警察宣战了。
是的,我认为陈伯彦所做的一切,是在向警察宣战,也是在逼我出来。
他嚣张到跑回曾经与我同居的地方,并且留下居住痕迹。
就是在告诉我,他会找到我,无论有多少警员保护我,我都跑不掉的。
……
「所以我觉得,你们这样把我放在这里守着,也不是什么好的办法。」
快捷旅馆里,我抱着臂跟靠在我门口的李研说。
「陈伯彦要找我,就应该把我放出去。」
他叹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话,谁的命不是命?不到最后一刻,至少大家都不希望有任何一名战友牺牲。」
见我迟迟没有应答,他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江,你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丧心病狂的毒贩是怎么报复卧底的。」
……
窗外的艳阳很大,落进避光帘也遮不住的室内。
那条光隙,摇摇晃晃。
是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爸当时是长明市禁毒支队大队长,境外的毒贩开出了一百万美元悬赏他的项上人头。
跟着二叔找到他尸体时,我还没从警校毕业。
我是不是该感谢他,给自己的女儿上了最后一课。
因为我这辈子都再没见过比他死相更惨状的尸体。
所以之后无论见到怎样的场面,我内心里都不会再有波澜了。
我爸总跟我说,缉毒警的一等功在活着的时候很难拿到,
所以,我就想在我活着的时候,拿一个,给在天之灵的他看。
……
陈伯彦逃亡的第三天。
局里的侧写师再次向我索要关于陈伯彦的所有罪犯细节。
没办法,我这样一个跟他亲密接触过的人,所有的经验都会很宝贵。
在那次为陈伯彦挡下一枪后,他慢慢地向我展现他的真面目。
期间,我开始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缺爱的人。
这简直对我来说太有利了,陈伯彦这半生其实都没怎么碰过女人,他自小就没有爸妈。
他是个被人贩子养大的孩子,因为嘴甜和机灵,逃过了被割掉舌头打折腿去街上乞讨的命运。
大概年少时的经历基本上都是残忍和痛苦的,所以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渴望一个温柔善良的灵魂去爱他。
陈伯彦当一个罪犯是有天赋的,他果断,冷静,偏执而残忍。
但作为一个恋人,他简直太傻了。
他太容易就会沉溺于一方温柔,迫不及待地讨好自己喜欢的人,想要装作不在意,但其实各种心思全在微表情里暴露。
所以,即使在感情上我也是个半吊子出家的人,但根据警校里研修过的心理学内容,虽然磕磕绊绊,但还算是把他给拿捏了。
最后一步,就是在他心里埋下根怎么也除不去的钢针。
如果有什么比天长地久的陪伴更深刻的。
那就是天长地久的陪伴后,猛然消失。
陈伯彦在慢慢地往上爬时,周身当然会不免围绕起一些莺莺燕燕。
即使知道有我这个「嫂子」的存在,但依旧有不少前仆后继的花蝴蝶。
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婉儿」。
「婉儿」大概是艺名吧,女人的长相很明艳,和我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她就像一根涂满毒液而漂亮的银针。
她,也盯上了陈伯彦,想取代我这个嫂子的位置。
明面上她是当地连锁酒吧的老板娘,事实上,是那个街区出货量最大的毒贩子。
如果她真的勾引上陈伯彦,那绝对是强强联合,并且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觉得我这么一个女学生,完全可以轻轻松松扳倒。
而那时候,我和陈伯彦也处在一个感情滞缓的时期。
他依旧对我很好,甚至说得上是热恋,但他从来都没明确拒绝过婉儿。
那时候,我就想,太好了。
女主,男主,第三者。
一出大戏,演得好,我就能让他一辈子也忘不掉我。
……那次,是一场游轮的商会。
表面上是家挂牌公司的年会,事实上,就是个毒贩子的大聚会。
轮船上也潜藏着我们的人,暗流涌动,我那时候,是作为陈伯彦的恋人出席的。
可婉儿频频挑事。
先是在宴会上让我出丑,然后当着我的面大胆地勾引陈伯彦。
陈伯彦没拒绝。
其实到这里,我就知道,出问题了。
陈伯彦就算真那么快变心,我明面上还是一堆人的嫂子呢。
直到晚上,我洗完澡走进他房间,被他握着手腕抵在门框。
「乖乖,你向我发誓,你从来没骗过我。」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心都凉了半截。
我连我是怎么荣归故里的场景都在脑子里构想好了,能不能完整地回来都得另说。
不过,他跟我说的是要我发誓。
发誓。
那就是没证据,很有可能是婉儿吹了耳边风在挑拨,让他怀疑我是卧底。
他自己,也拿不定注意。
这时候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也不能全然镇定。
「我从来都没骗过你。」
我将他的誓言重新念了一遍。
他松开了我的手。
「陈伯彦我……」
我想牵他的手腕,被他甩开了。
「我没骗你……」
我嗓音都在发颤。
「乖,回你的房间去。」
他放软了语气,话却不容置疑。
我没走,又去勾他的手指,他推了我一下,我就这么怔愣地看着他。
「婉儿说得对,你说不定真是个很会演戏的女人。」
夜里,男人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不可置信地回望他。
「你宁愿相信她也不愿相信我吗?」
……
留给我的,就只有他不留情关上的房门。
而我夺眶而出的眼泪,在下一秒猛地收住。
陈伯彦还是有点嗅觉的,我并不觉得真是婉儿让他改变了想法,而是他天生的第七感感应到了。
这种东西,无论我做得多完美,都有可能暴露。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谁都不知道哪一天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所以,需要一剂猛药。
多亏了婉儿,她已经为我搭建好了最好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