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城墙上,猎猎的风将袖子吹得扬起来,连绵成一望无际的海。回头看向身后,江沉只带了一个小太监,焦急得连说话都结巴了。他说:「西儿,西儿,你快下来。」...
我站在城墙上,猎猎的风将袖子吹得扬起来,连绵成一望无际的海。
回头看向身后,江沉只带了一个小太监,焦急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他说:「西儿,西儿,你快下来。」
西儿?
我有些恍惚。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谁这样叫过我的名字了。
是了,我叫楼西,母后惯爱叫我西儿,而这世上除了母后,也只有江沉会叫我西儿了。
可是,母后不是我一个人的母后,江沉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江沉。
母后还有另一个死去的女儿,江沉也还有满后宫的妃嫔。
说到底,我并不是任何人的唯一。
我出生的时候,母后还只是太子妃。
我曾听到老一辈的嬷嬷们嚼舌根,说我母后心机太重,说这太子妃的位置,明明应该是尚书府的容二小姐的。
容二小姐容欢跟父皇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先帝原先钦定的太子妃人选,也确实是她,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婚当夜的新嫁娘却成了候光的郡主姜婉柔,也就是我母后。
他们都说母后不择手段,心机深重,可是没有人看到,是母后把原本并不受器重的我父皇,一步一步扶着走上皇位的。
记忆里,父皇也曾对母后温柔到极致,对我亦是极尽宠爱,直到他登基为帝,后宫妃嫔日益增多,我才真正晓得男人的薄情为何物。
他不顾母后的反对,坚持让容欢进宫,为此甚至当着阖宫下人的面,第一次扇了母后巴掌,冷道:「朕可不是同你商量!」
母后脸色煞白,捂着脸愣住了,不敢相信一直以来都对她温声细语的枕边人,如今竟为了另一个女人这样对待她。她高扬起手,想要狠狠还回去,可落下的力道却是不轻不重——母后向来不是愿意吃亏的性子,却偏偏在父皇身上栽了跟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争吵,母后肚子里已怀了三个月的妹妹。
她哀哀泣诉,父皇却失去了往日的耐心,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便愤愤甩袖而去。
那段时日,他夜夜宠幸新人,就连初一十五都没有再踏足过母后的坤宁宫。
母后最终还是妥协了。
对着父皇,她总是一再妥协,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对方感念她的好,能多看一眼身后的她。
可是母后忘了,父皇是一个不知足的人,妥协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无数次,就像个无底的深渊,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容欢刚进宫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
她是个和和气气的女子,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
刚开始母后很是厌恶她,将在父皇那受的气全都撒在她身上,甚至明里暗里挑了几回刺,但不论是硬钉子还是软刀子,容欢都受了。
她依旧日日清晨都会来母后的坤宁宫奉茶伺候,用了半年时间把母后心里的刺,一根根拔除。
母后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太爱父皇,才会患得患失。且自容欢进宫后,父皇来坤宁宫的次数反而变得频繁,以至到后来,母后对容欢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甚至以姐妹相待。
我也曾以为,过去的温馨回来了。
后来再回望,才惊觉原来这竟是父皇对母后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