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陛下的兄弟们自相残杀,本是闲云野鹤的陛下不得已被推上了皇位。在其位谋其政,他不得不做一个好皇帝,一辈子把自己禁锢在皇宫中。陛下无嫡子,皇子们被教育得都想铆足了劲成为太子,唯独良辰。他自由惯了,敢想敢做,他是所有皇子中,最像陛下的。」我明白。因为良辰像皇伯伯,在他的身上皇伯伯能看到当年的自己,所以他最不愿立为太子的,就是孟良辰。不希望他像自己一样,最终被困在宫中。...
怪不得这些日子不理我。
「难怪你不愿去接岚儿,原来吃醋的那人竟是我儿?」
贵妃捂嘴笑道。
孟良辰瞬间红了脸,低声道:「她与孟良洲如何,与我何干,我吃什么醋。」
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孟良辰这样的表情,笑道:「怎会与你无关,我日后若是嫁给良洲哥哥,你便要称我一声皇长嫂。」
孟良辰瞪了我一眼:「他未必愿意娶你。」
我凑到他身旁,笑着说道「无妨,只要我喜欢便够了。」
孟良辰看了一眼,撇过头去,柔声道:「那样,你会很累。
「他不会愿意让你蹦着跳着,不喜欢你笑出声,冬日里不许你踩雪,夏日里不许你淋雨。你要照着他的模样生活,会很无趣的。而且,他不会费尽心思,只为逗你一笑。」
说着说着,孟良辰低下头去。
我端起一杯茶递给他:「可是很多事情,十岁的章岚鑫可以做,十五岁的章岚鑫,便不能做了。」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不能永远这样随心所欲。
就像贵妃,性格直爽不喜心计,皇帝也知道她喜欢烟火气,可是没办法,她是拿着金册的贵妃,是两个皇子的生母,她只能在人前装着端庄。也只有皇帝不在时,才能偶尔出宫一趟。
那天的晚风很舒服。
孟良辰送我回府时,站在马车边红了眼圈。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许久,终究什么都没说。
皇帝微服私访回来后,孟良辰自请跟着赵大将军去戍边。
这个儿子的脾气皇帝是清楚的,便准许他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去边关历练。
而我,按照我爹的想法,时不时地跟孟良洲见个面。
虽然每次他身旁都跟着林容微,虽然林容微和他越来越亲密,但我看着内心却毫无波澜。
一晃眼四年多过去,入冬时太后说冬日乏味,皇帝便把我接到宫中住着,每日陪太后说说话。
下第一场雪时,我和以往一样,去了戏台。
自从孟良辰走后,每年踩雪总是少了些乐趣。
一路闷着头走到到戏台前,便看到了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了一双脚印。
「小丫头,这次你输了哦。」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抬头望去,在飘飘洒洒的雪中,一个少年坐在戏台屋顶上看着我。
是孟良辰。
他飞身下来笑着朝我走来,我却鼻头一酸,一滴眼泪滑了出来。
这几年他长高了许多,身形也挺拔了许多,只是不似从前白嫩。
「不过输了一次嘛,也不至于哭呀。我输过那么多次,都没哭过哦。」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轻捶了他一拳,他笑道:「啧啧,你这力道大不如前啊,我记忆中的章岚鑫出拳可是快准狠的。」
我笑着又使劲捶了他一拳,他满意地点点头:「对嘛,这才是章岚鑫。」
和他的这番打闹,让我瞬间回到了四年前,好像一切都没变。
「不是说年后才回来吗?」
孟良辰笑得骄傲:「谁让我这次打了胜仗呢,被升为戍边大军里最年轻的副将。赵大将军特别准许,让我提前回京。」
听到这儿,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仅仅四年,从普通士兵到副将,其中该有多少辛酸。从前高高在上、事事如意的皇子,如今眉眼间都是西北寒风的痕迹。
见我哭得厉害,孟良辰一边为我擦泪一边哄我:「想不想去看戏?边关的皮影戏,京城里没见过呢。」
我们俩又像从前一样,窝在雪落轩看戏,见我看得入神,孟良辰一脸满足:「我专门从边关把做皮影戏的师傅带了回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我抱着手炉不住点头:「喜欢,喜欢极了。还带了什么给我?」
孟良辰打开一个小匣子:
「这是碧玉耳坠子,与我之前送你的发簪是一对。」
「这是缠金丝发钗。」
「这是羊脂玉手镯。」
「这是翠菊华胜,我足足做了一年,还好赶在回京前做好了。」
一一展示过后,孟良辰拿来镜子,卸下了我原本戴着的发饰,把缠金丝发钗和翠菊华胜都别在了我发间。
「小丫头,这四年欠你的生辰礼,如今都补齐了。」
孟良辰离京四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贵妃抱着他不撒手,说什么也要让他过完年再走,但贵妃的眼泪对孟良辰并没有功效。
「明年我的及笄礼,我想看到良辰哥哥。」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
孟良辰看了我一眼,凑到我跟前笑道:「你叫我,良辰哥哥?」
我点点头。
「好,小丫头的及笄礼若是只有孟良洲那样的假人在,肯定无趣。我得留下,帮你热闹热闹。」
孟良辰这个冬日找到了事情做——负责筹办我的及笄礼。
贵妃拉着我笑得合不拢嘴:「及笄礼,定要求陛下赐婚才行。不然这一辈子没人能制得住辰儿。」
赐婚嘛,我第一次有了想要违抗我爹意愿的想法。
我约孟良辰到雪落轩听曲儿,准备了糖炒栗子和冰山楂,泡了一壶蜜枣茶。孟良辰坐在塌边把鹿皮毯子裹在我身上:「这儿冷,偏偏你就喜欢这里。」
孟良辰只知道我从小爱在冬日来雪落轩听曲看戏,却并不知为何。
「小时候爹爹让我送绿豆糕给孟良洲,他却嫌我烦连书房门都不开。我在长街上哭,你便带我来了这儿,说听些小曲儿就能开心许多。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我咬着冰山楂说道。
孟良辰脸上瞬间有了一层红晕:「你,是因为我才喜欢雪落轩?」
我递过一颗剥好的栗子给他:「从前不知道,以为雪落轩好玩儿。可明明冬日透风,要裹着厚毯子生着炉火捧着手炉,再喝壶热茶才能舒服一些,并不好玩。现在才明白,因为每次来这儿都是和你一起,所以有趣,才觉得这儿暖和。」
孟良辰坐在火炉旁,被火光映照着满脸通红。
「良辰哥哥,明年我及笄,你能送我一份大礼吗?」
孟良辰点点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你去求皇伯伯给你封号,我要你娶我做正妃,你可愿意?
「但是我话说在前,你若娶了我,这一生只能与我一人相思相守。我章岚鑫的男人,不许爱上其他女人。金尊玉贵的公主也好,青楼红坊的头牌也罢,只能瞧我一人。」
我认识孟良辰十多年,他都是任性不羁的。
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紧张,如此不知所措,满脸通红,嘴张着却说不出话。
半晌,他猛地到我跟前,半蹲在软榻旁:「岚儿,我定会让你的及笄礼,风光无限。我会让你成为普天之下,最自由洒脱快乐的女子。」
那日我没有住在宫中,而是连夜回了家。
我爹坐在那把皇帝送给他的圈椅上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鑫儿,你要知道,你嫁给哪位皇子,哪位皇子便会是太子,将来的皇帝。」
我攥着衣袖点点头:「女儿知道。」
我爹叹了口气:「当年陛下的兄弟们自相残杀,本是闲云野鹤的陛下不得已被推上了皇位。在其位谋其政,他不得不做一个好皇帝,一辈子把自己禁锢在皇宫中。陛下无嫡子,皇子们被教育得都想铆足了劲成为太子,唯独良辰。他自由惯了,敢想敢做,他是所有皇子中,最像陛下的。」
我明白。
因为良辰像皇伯伯,在他的身上皇伯伯能看到当年的自己,所以他最不愿立为太子的,就是孟良辰。不希望他像自己一样,最终被困在宫中。
「我们让你和良洲近一些,也是为着他们兄弟之间能少些争斗,立皇长子为储君,朝堂之上能少些争辩。但既然你不愿,为父也不强求你。只是,你应该和良辰说清楚,你作为章家独女,背负的不仅仅是章家。他若愿意为你留在宫中,为父便去求陛下为你们赐婚。」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我爹的这番话在我脑海里过了千百遍。
我不想看到孟良辰郁郁寡欢的样子,更不想看到他为了成为储君去强迫自己端着储君的架子守着储君的规矩。
我喜欢的,是不守规矩向心而活的孟良辰。
若是让他为了与我在一起,而变成他所厌恶的「假人」,我做不到。
没过几日,孟良辰先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