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并不疼,只是耳畔的枪炮声都消失了,眼前一切好像蒙上了一层雾。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严婉彤,她说过要等他回去好好谈谈。
活了两辈子,她难得让步。
可惜,他回不去了……
视线越来越安,呼吸渐渐消弭。
最后一秒,林砚珩恍惚看见了弟弟——
少年穿着义肢,扔掉了拐杖,笑着冲他跑来:“哥!”
泪水滑落,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那抹身影伸出手。
“家豪……对不起……”
哥……还是不能陪你长大了……
‘啪’的一声轻响,林砚珩的手砸在血泊中,再也没有抬起来。
……
三天后,淮东军区。
军绿吉普停在机关大楼前,刚完成任务的严婉彤连衣服都没来及换,直奔司令办公室。
前几天传来消息,安定了二十年的边境突然爆发战争,而林砚珩走了快二十天,却一直都没消息。
心脏连日来的紧缩感疼的她捏紧了拳,哪怕曾经子弹差点打中心脏,都没有这样疼过。
蓦然间,她想起结婚前夕偶然听见他对首长说的话。3
“她救过我的命,我愿意娶她。”
严婉彤眸色渐深,更觉烦躁。
她从前觉得结婚生子就跟任务一样,只要完成,和谁都一样。
可林砚珩那句话就像根刺,横在她的心里到现在,也许他们真该敞开心扉好好谈谈……
想到这儿,严婉彤加快了步伐。
刚到办公室门口,警卫员突然跑了过来,急声道:“团长,我看见林医生的弟弟往范同志那儿去了,我怕又闹出什么事,您还是过去看看把。”
严婉彤脚步一顿,皱起了眉。
先不说林家豪为什么去找范钧泽,他伤还没养好,医院就这样放任他出院?
想起还没回来的林砚珩,严婉彤只能转步走向大院。
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的林家豪悲切控诉:“范钧泽,你还敢狡辩!我今天在医院听见你跟别人打电话了!你模仿我哥的字迹写举报信举报嫂子,还让人卖假药给他手底下的病人,害的我哥差点坐牢,是不是!”
严婉彤登时停住脚,心跳恍惚都顿了一下。
紧接着,范钧泽嘲讽的声音传出来:“你个断腿小瘸子耳朵倒灵光,可你听到又怎样,说出去谁信?”
“你还不知道吧,你哥哥为了找医生治你的腿,千里迢迢去了边境,听说那边爆发了战争,他说不准已经死了,你这小瘸子以后可就没人照顾喽!”
刻薄的话一字字撕裂严婉彤对范钧泽温和善良的印象,气得她咬着后槽牙,身侧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身边的异性并不多,也从没想过相识十几年男人会有这样阴狠的一面。
突然,门被猛地拉开,林家豪拄着拐急切地冲出来,却踉跄地摔了下去。
严婉彤一把扶住他。
看见她,林家豪一下愣住。
而门内范钧泽得逞的笑来不及收敛,凝在骤白的脸上:“婉彤,你……你什么时候来……”
林家豪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攒住严婉彤的手,急红了眼:“嫂子,我哥呢?他真的去边境了吗?”
严婉彤顾不得警告范钧泽,只温和安抚林家豪:“他很快就回来了,别担心。”
安抚好林家豪,严婉彤便叫来哨兵把他送回医院。
随即,寒冰般的目光凝向范钧泽,她一字一句下令:“范钧泽污蔑军人,去联系公安,严厉处置!”
说完,也不再理会范钧泽的哀求,转身朝机关大楼奔去。
她无法再等下去,想见林砚珩的迫切几乎逼得她喘不过气。
可一到大门口,却看见司令一脸沉重的站在车边。
见她来了,司令还直接说:“你来的正好,跟我一块去机场,接因军事冲突牺牲的军医遗体。”
话如榔头,狠狠敲在严婉彤心上,剧痛转瞬即逝。
她下意识想到林砚珩,可很快否定。
他心心念念想着给林家豪治病,他那么惜命,绝对不可能轻易让自己死的!
严婉彤自我安慰了几番,跟着司令上了车。
但一路上,不安加剧,她居然都不敢开口询问牺牲的军医叫什么。
天色阴沉。
不久,抵达目的地。
严婉彤刚下车,就见仪仗队和撤退回来的医生们在一架飞机前肃穆站成两排。
她抑着混乱的呼吸,视线在白色身影中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
不是林砚珩,都不是他……为什么他不在!?
从没有过的无措和恐慌撕裂着严婉彤的心,就在她不顾礼仪,正要大声叫林砚珩的名字时,机舱门突然打开。
四个战士抬着身盖国旗的军医遗体,一步步走下飞机。
她定睛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紧接着,耳畔响起庄重浑厚的呐喊:“淮东军区致以崇高敬意,在此迎接林砚珩烈士回家!”
第11章
“敬礼!”
‘轰!’
一声雷鸣,细雨落下,湿润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严婉彤僵着,军旅生涯中第一次没有听从指令,只是被抽离了灵魂般凝着国旗下那毫无声息的身躯。
林砚珩闭着眼,安详的模样仿佛是睡着了而已。
恍然中,她脑海中猛然闪过十年前看见被掩埋在废墟中的小男孩。
他伤痕累累的脸上满是灰,可含着希望的澄澈双眸就像束光,温暖了她当时因看遍生死离别而麻木的心……
在战士小心翼翼的护送下,林砚珩的遗体被放到了车上。
听见车子的发动声,严婉彤才如遭雷击般回过神,不顾一切就要奔过去。
“婉彤!”
司令一把捏住她的肩,忍痛劝慰:“好好送砚珩最后一程吧。”
默然片刻,司令惊觉掌心下的肩膀在颤抖。
严婉彤身体僵直,眼睛猩红,可泪水就像被封在了眼眶掉不下去。
战士强忍眼泪,将国旗缓缓盖住林砚珩的脸。
车子渐渐驶离。
严婉彤眼中的光芒似乎也被带走,她站直了身体,朝那远去的红色敬礼。6
……
天黑。
严婉彤不知道自己怎么参加完林砚珩的葬礼,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自己站在漆黑的客厅里。
浅吸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一丝属于他的药草淡香。
打开灯,一切都没变,可好像一切都变了……
“婉彤。”
严婉彤愣了愣,转身望去,见是司令,本能地敬了个礼。
司令却抬抬手,示意她坐下才斟酌开口:“从机场回来后,你一句话都没说……”
严婉彤面色如常,可声音却沙哑无比:“司令,我跟他都是军人,从参军那天起就做好了牺牲的打算,您放心,我不会影响训练任务。”
司令沉默,眼中流露出丝不认可。
如果不是在林砚珩遗体火化时看见她把嘴咬出了血,自己还真信了这话。
半晌,司令又低声问:“我听政委说,你跟砚珩要离婚?”
严婉彤攥紧的手一顿:“……我没打算离。”
看着她眼底的痛色,司令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家豪还不知道他哥哥牺牲的事,你缓着点告诉他。”
事到如今,林砚珩已经牺牲,再多的安慰和沟通都已经苍白,只能交给严婉彤自己解决。
目送司令离开,严婉彤才上楼回房。
开了灯,除了衣柜里的衣服,林砚珩其他东西都还在。
桌上记录病人的笔记本,露出书签的医学名著,以及那张他签好字的申请离婚报告。
她走过去,指尖抚过那个永远被镌刻在烈士碑上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自己上次的失信。
她答应了他给他传话,却没做到……
严婉彤手颤了颤,心在瞬间都揪在了一起,疼的她背脊发凉。
是她……是她没有信守承诺,林砚珩才会远赴边境去找李医生,才会牺牲!
因为他那句不含感情的‘她救过我的命,我愿意娶她’,她就跟他赌着口气……
一瞬间,山一般的重压袭上身体,她踉跄一步,碰倒了手边的书。
‘啪’的一声轻响,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掉落在地。
像是受了牵引般,严婉彤低头望去,双眼骤然被纸上遒劲有力的字刺红!
——1984年11月7日,晴。
我爱上了严婉彤,我的救命恩人。
第12章
严婉彤抑着呼吸捡起那陈旧的笔记本,是林砚珩的日记!
小心翻开,仿佛掀开了他的过往。
——1977年3月13日,阴。
我又梦见她了。
她穿着军装,像神仙一样,带着光把我救了出去。
我想见她,可我不知道她在哪儿,真愁人啊……
——1977年5月6日,雨。
今天老师说县外发生了山体滑坡,一个村子都被埋了,路上都是去抢险救援的战士,他们都好年轻,她救我的时候好像也才十八岁呀。
他们都是好人,老天保佑他们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1977年9月13日,雨。
今天的雨很大,家豪的腿痛的哭了一整天,我很难受,我答应过天上的爸爸妈妈,要好好照顾他,可是他那么痛,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一定要努力学习,长大当一名医生,治好家豪的腿。
但是我也想像她一样做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会有又能治病又能当兵的机会吗?
——1979年10月1日,晴。
我终于见到她了!
准确的说在老师家的电视上看见她了!5
她参加了今年的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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