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贺成一愣,带着痞气的脸上头一回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他摘下头上的帽子,别过头,抓了下头,“你问这个干嘛。总之,我不会害你的。我托我洪婶来说亲,其实不是想娶你,你大伯一家、”他顿了顿,有些拿捏不住该不该说实话。宋棉思替他说了:“我知道我大伯他们家不是什么好人。”...
林贺成一愣,带着痞气的脸上头一回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他摘下头上的帽子,别过头,抓了下头,“你问这个干嘛。总之,我不会害你的。我托我洪婶来说亲,其实不是想娶你,你大伯一家、”他顿了顿,有些拿捏不住该不该说实话。
宋棉思替他说了:“我知道我大伯他们家不是什么好人。”
“原来你知道啊。”林贺成松了口气,既然这小棉花总算是看清楚宋红中一家是什么东西了,那他就不必顾虑,可以照直说了。其实去年宋棉思爹娘走的时候,林贺成就不赞同宋绵思住到宋红中家里去,他虽然在外头当兵,可和宋红中他们家打交道的几次就够他看出宋红中一家不是什么好心人。宋棉思一个小姑娘住到他们家里去,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但那会子他也不知怎么开口,再加上这毕竟是宋家的事,他一个外人,贸然插手,说不定反而要叫别人怀疑他有什么坏心思。
“我坦白和你说,咱们成婚是走个仪式,不会去拿结婚证,况且你岁数也没到能拿证,只要你嫁过来,宋红中他们就不好再对你打什么歪主意。我不会动你的,你想读书,我也可以供着,等以后你大学毕业,到时候咱们再把情况在大队里说一声,相信没人会说什么的。”林贺成虽然性格痞气,又挺喜欢逗宋棉思。
可是碰见正经事,是一点儿也不虚,甚至想的很是周到。
乡下地方结婚很多时候只看摆酒,摆了酒席就是结婚了,至于拿不拿证,不少人都没把这事真放心上。
如果是一个真的十八岁的姑娘,这时候恐怕就被林贺成哄得信以为真,以为这事真就这么简单,摆酒,嫁过去,考大学,澄清,事情仿佛很轻松。
可宋棉思到底多活了几十年,她知道这事对林贺成来说是压根没有好处,甚至还会带来不少麻烦。
首先,林贺成有她这么个“妻子”,那在部队里就不能找对象了,不然被人发现,就是耍流氓,一身军装都得脱下来。
其次,这桩婚事在一天,林贺成就得对她负一天责任,她的吃喝拉撒全都指望林贺成,林贺成负担本来就不小,他的弟弟妹妹都还年轻,林贺成要养他们就不轻松了。虽然说林贺成弟弟林贺功现在已经辍学下田干活了,可是将来还得娶媳妇,而林糖现在在读初中,将来要读高中,大学,更不用说还有老林家那一群人,都指望着林贺成的工资和补贴。
再有一个,将来他们要是分开,对林贺成造成的影响也不好。如今革命队伍里很在乎干部的家庭情况,林贺成虽然说是帮她,可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离婚。离婚的干部在领导看来就是无能。
宋绵思越想,心里头越酸胀得厉害。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让林贺成为她这么着想。
宋绵思低下头,眼泪就落了下来。
瞧见她哭了,林贺成就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他在军队里是说一不二,天大的难事他都没皱眉头过,可这会子看着宋绵思,林贺成就头疼了,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你别哭啊,有什么说出来,你叫我一声贺成哥,当哥的总得给你把麻烦解决了。□□说得好,红军不怕远征难,十万五千里长征都趟过去了,如今咱们一点儿小麻烦又算得了什么。”
“噗嗤——”宋棉思见他那着急又焦头烂额的模样,忍不住破哭为笑。
林贺成见她能笑了,这才松了口气,“你该多笑笑。”
“为什么?”宋绵思擦了擦眼泪,这会子回过神来,不禁有些尴尬和懊恼,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说哭就哭了。
“因为你哭起来实在是太丑了。”林贺成挑起眉头,调侃道。
宋绵思的小脸顿时拉了下来,这人嘴巴怎么这么欠呢!
“你别不高兴,我是在跟你说笑。”林贺成见宋绵思小脸一板,立即换了话题,“那咱们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找洪婶来说亲。”
宋绵思怔了下,道:“这么快?”
“部队里给的时间有限,就给了十天。”林贺成揪了一根旁边的粽叶,手上动作飞快,他边编着粽叶边对宋棉思说道:“等说好彩礼,后天我就带你去县城买东西。”
“这,这有必要吗?”宋棉思迟疑了,就算她没真正办过婚事,宋绵思也知道办婚事很花钱,很麻烦。对于他们乡下地方来说,办婚事几乎能掏空一家子攒的钱,打家具,买衣裳,条件好的还要求要个缝纫机或者收音机。
宋棉思知道林贺成家庭情况,所以不想让林贺成多花钱。
“你就当哥给你买礼物就成了。”林贺成说道,他把手上编好的小螳螂塞到宋绵思手里,道:“今天就记得和你大伯母他们说一声,剩下的事我来办。”
宋绵思捏着小螳螂,不知道为什么,林贺成每回见她的时候总要给她编这种小东西,她有个抽屉,里面就放了不少这些小螳螂。
思来想去,宋绵思道:“好,不过贺成哥,洪婶是个实诚人,明天不如让你奶奶一起来。”
“我奶奶?”林贺成墨眉皱了皱。
宋棉思:“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我有我的打算。”
林贺成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这事我去说,还是?”
“让我去说吧。”宋绵思说道。
林贺成奶奶陈大妞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但是宋红中一家也不好对付,恶人自有恶人磨,要对付宋红中他们,就得让陈大妞出马。
林贺成点点头,也不多问,他从黑色人造革皮包里拿出个油纸包,那油纸包还没打开,一股香味就传了出来。
“听说你之前闹绝食,给你买了肉包子。”
宋绵思的脸一下就红了,这一时脑子糊涂做出来的事竟这么快就传到林贺成耳朵里去了,看来这大队里头的人嘴巴是真碎。
羞归羞,但宋绵思没拒绝肉包子。
她实在太饿了,早上吃得那碗玉米碴子粥根本不顶饱,下午她还得跑一趟林家呢,不吃饱的话压根没力气去斗争。
宋绵思根本不指望中午的那顿,以柳红花的抠门,中午肯定也是玉米碴子粥,再不然就是地瓜粥。
抱着国营饭店的肉包子,宋绵思边吃边盘算着下午到林家该怎么说话。
她要利用林奶奶拿回她的嫁妆,打小的时候,宋绵思的爹娘就给她攒嫁妆,到去年爹娘因为肺痨去世,宋绵思的嫁妆已经很是丰厚。不但有她爹打出来的箱子柜子和洗脸架子,还有她娘攒下来的好多料子,那些料子里还有棉布呢。
要知道,棉布可是很值钱的,她娘攒下来的料子本来是打算宋绵思考上大学的时候,给她做几身衣裳,让她带着去上大学。
但偏偏命运弄人,一场暴雨带走了她爹的命,本来只是咳嗽后来就变成了肺痨,而她娘为了照顾她爹,也是日夜劳累,她爹一走,她娘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如果他们能活着,说不定今年就是他们看着宋绵思穿着新衣裳去看上学了。
啪嗒。
两滴眼泪落在桌子上,宋绵思抬起手擦了擦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要努力,考上大学,让她爹娘的愿望能够实现。
下午两点多,田地里众人都忙着施肥,去年大队里的人用了县里给的化肥,本来亩产六百斤的水稻增产到了八百斤。因此到了这个水稻抽穗的时候,大队又组织去县城买了化肥。
林家人口多,但是小的都去上学,到了年纪的都被林老太太赶去下田干活。
宋绵思到林家的时候,林家就剩下林老太太还有大儿媳妇安翠花。
“林奶奶在家吗?”宋绵思在门口喊了几声。
林老太太歪在椅子上纳着鞋底子,听见声音,她抬眼看去,瞧见是宋绵思时,脸顿时拉了下来,宋绵思喊了几声,见屋子里明明有人却没有人搭理自己,便心知估计林老太太不太乐意她上门。
这并不稀奇,林老太太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大,家里头三个儿子所有的事都要管,就连多吃半碗饭她都要念叨,这回林贺成要和宋绵思结婚,林老太太虽然早就知道,可她并不乐意。她早就盘算好了,要给林贺成说她娘家那边的亲戚。
那亲戚就一个独生女,想要找个入赘的,可又眼光高,所以就瞧中了林贺成,答应林老太太要是这事能成,就给老太太至少十张大团结。
冲着那十张大团结,老太太本来打算等林贺成回来,就立即办成这件事。
可没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林贺成人还没回来,就拍电报过来要和宋家说亲。
“林奶奶,安大婶,你们在家啊。”宋绵思厚着脸皮走进屋子里,冲着两人打招呼。
林老太太头也没抬,安翠花却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棉思吗?怎么上我们家来了?”
这是纯心揣着明白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