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入房中,他站在床前凝望我片刻后,缓缓俯身将我抱了起来,靠在他的怀中。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怎么短短半日未见就变得这么憔悴了?”
他转头看向案边放的那碗苦药,伸手触了触,发现还温着,就低头喝了一口,微微抬起我的下巴,覆上了我有些干燥的唇。
我一尝到口中的苦涩,就本能地不想咽下去,小王爷却轻轻舔了舔我的唇。
我尝到已深入骨髓的熟悉味道,一时不防,竟然咕咚一声将苦药吞了下去。
小王爷见状又亲了我一下,愉悦道:“晕了都能认出是我啊。”
一碗药很快就在唇舌交缠间哺喂完了,小王爷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在我眉间和唇上轻啄了几下。
药虽苦,但含在其中的绵绵情意却是甜如蜜糖,苦尽甘来,满心欢喜。
小王爷目光缱绻,如坠梦中,舍不得就此醒来,以一个守护的姿态,将我紧紧拥在怀中,仿佛怕我会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一般。
他的双手环在我的腰上,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因为用了力,手背上青筋鼓胀,指尖微微泛白。
我嘤咛一声痛呼才让小王爷猛然惊醒,他稍稍松开了一些。
我眼睛略略动了一下,接着头也微微转了下,艰难地掀起重如泰山的眼皮,只能看清眼前靛蓝色的衣领。
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喉咙只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满嘴的苦涩,让我不禁皱了皱眉。
“你醒了?怎么样?睡了一觉,有好些吗?”
小王爷抬手刮了刮我的鼻尖,嘴角盛满温柔笑意,紫眸中洋溢着深海般的宠溺。
我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事情都办,办好了?”
小王爷将我抱到床上,在我身后垫了一个方枕,让我靠在床头,又给我掖了掖被子。
他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热茶,又将桌上放了各种蜜饯的盘子端了过来。
小王爷将茶递到我嘴边,我就着他的手,大口喝了几口,干痒的喉咙才好受了些。
嘴里的苦涩渐消,小王爷又投喂了一颗蜜饯,我慢慢嚼着,甜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我的心中却有些难过。
如果外祖母今日所说的事情属实,真是端王爷一手酿成如今的大祸,让国将不国,家将无家。
那小王爷会不会也牵涉其中,是他的帮凶呢?
如果这噩梦有一天成了真,那我又该如何自处?我和小王爷之间的关系又该何去何从?
想着想着,我头痛欲裂,无力地抬起双手揉了揉太阳穴,小王爷见状将我的手拿了下来,一言不发地为我揉着。
他的指尖微凉,力道适中,的确比我绵软无力的手法要好得多。
我微闭着双眼,眼中隐约有泪意,如果,如果小王爷他真的是伤害我舅舅的那个人……
我藏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我轻轻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中含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悲伤:
“启明,我想在外祖母这里住几日。”
小王爷闻言一愣,眼中的光芒熄灭了一瞬,片刻后又重新亮起,唇角勾出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
“好,你大病未愈,本就不宜奔波,那我过几日再亲自来接你。”
我点了点头,低头不再言语,一滴晶莹的泪光从我的眼角滑落,没入锦被中,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点肉眼难以分辨的泪痕。
小王爷又陪了我许久,直至深蓝如海的夜色铺天盖地笼罩下来,他才姗姗回了端王府。
“南嘉妹妹,你好些了吗?”
小王爷走后没一会,颂安哥哥也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我看着神色焦急,一脸担忧的颂安哥哥,一时有些鼻酸,忍了许久的泪水也终于决堤而出。
颂安哥哥连忙奔到我床前,手足无措道:“怎么了?南嘉妹妹你别哭呀,难道今日小王爷让你受委屈了?”
我哭着摇了摇头:“颂安哥哥,你今日见到舅舅了吗?他怎么说?现在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他吗?”
颂安哥哥被我一连串的问题,砸得都有些懵了,缓了片刻后他才低声回道:
“我今日去了一趟刑部,父亲的案子如今还未了结,只是羁押待审。”
“我好话说尽,可是刑部的人只是一个劲打官腔,并不让我见父亲。”
我笑中带泪,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人走茶凉,可发一晒!”
第76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
颂安哥哥神情沮丧,无奈苦笑:“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罢了,不足为奇。”
“往日他们奴颜婢膝,低三下四,也只不过是畏惧镇国公府背后的权势。”
“如今我父亲被削了兵权,又危在旦夕,镇国公府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他们自然趾高气扬,颐指气使。”
我抬手擦了擦眼泪问道:“颂tຊ安哥哥,那外祖父呢?能不能让他去皇上面前陈情?”
“无论如何先将舅舅从牢里救出来再说,毕竟保命才是第一要务,要是命没了,要这些权势又有何用?”
颂安哥哥摇了摇头,叹息道:“祖父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就入宫求见皇上。”
“可他在养心殿外跪了许久,连皇上的面都没见上。”
北疆动荡不安,大军压境,百姓啼饥号寒,民心不稳。
朝廷如今明明正是用人的时候,皇上怎么会出此昏招,临阵换将呢?
念及此,我不解问道:“颂安哥哥,舅舅回了京,那北疆如今是谁在守?”
颂安哥哥看了我一眼,语气低沉:“父亲回京前,皇上就已派三皇子去接替了父亲的主帅之位。”
我悚然一惊,喃喃道:“原来皇上早已对舅舅有了忌惮之心,如今恐怕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罢了。”
“舅舅只是两方势力博弈的牺牲品,‘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可是如今飞鸟未尽,敌国未破,难道就要搁置良弓,残杀功臣了吗?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秋风萧瑟,夜凉如水,可是我此刻却觉得人心比秋风更恶!比秋夜更冷!更让人寒彻骨髓!痛彻心扉!
舅舅他马革裹尸,抛头颅洒热血,守的是谁的天下?护的是谁的子民?
这天下到底是谁在守?这子民到底是谁在护?
为何那些处于权力巅峰的人却总是最不在乎天下人死活?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人是舅舅,只凭一己之私就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的人是他们!
可是如今,舅舅锒铛入狱,生死难料,他们却依然将天下苍生踩在脚下,玩弄山河权势于股掌之间!
上不仁,下乃夺!上位者不仁,下位者不义!
既然为君者不仁,那为臣者又为何要忠?不如掀起滔天巨浪覆了这舟!
高阁垂裳调鼎时,可怜天下有微词。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颂安哥哥和我相对无言,只各自默默想着心事。
案上的蜡烛静静低泣,落下浑浊又清澈的眼泪,转瞬间就凝固了,只留下满脸泪痕。
良久,我开口问道:“颂安哥哥,上次私自卖军火给北狄的幕后主使有查出来吗?”
颂安哥哥摇了摇头:“此事我后来问过长庚,他一开始说查出来些眉目。”
“可是过了一阵子,他又说线索断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到底是何人主使。”
我闻言内心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我迟疑道:“颂安哥哥,长庚说线索断了的那次,他整个人是不是和平时有些不同?”
颂安哥哥眉头微蹙,沉吟道:“有什么不同?不过长庚他近些年是有些反常,至于那一次……”
颂安哥哥垂眸回想片刻,扬声道:“我想起来了,他那次是与平常有些不同,该怎么形容呢?”
泪水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