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更高的视角,就能看清千钧一发之际,全盘情况是这样的——
一位心急的大爷,带着孩子一起冲,左手挎着个包,右手拽着个孩子。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冲动之下,不仅自己撞了人,还把孩子“抡”了出去。
右前方那位无辜的女士正在被“攻击范围”,脚下一个趔趄。
苏承骏猛然看清她手上还握着一杯饮料,通过杯套判断还是杯热饮。
这里面任何一种可能性跑偏都会非常可怕,尤其饮料如果烫到孩子,后果不可预计。
该怎么控制场面?
苏承骏在0.0001秒内作出反应,他就着刚刚扑过去的力道左手一把捞住了那位女士,右脚作为重心撑住,然后一个旋身,将她带到自己身前,让出了一段路。
大爷撞完他之后压根没管,身形矫健地上前拎住了险些扑倒在地的孩子,连个停顿都不带有的,直接往飞机上冲。
苏承骏稍有点愣,大爷,你早说你有这种身手,我还着什么急!
但都已经付诸行动,后悔也没用了。
苏承骏胸口一阵湿热!
那位女士与他撞到一起,小半杯热饮都泼在了他们二人之间,甚至没往地上漏多少。
他意识到这不是个满杯热饮,也不算很烫,这一遭是他情急之下反应过度。
苏承骏没有闻到甜腻的东西,只有浓郁的咖啡香逸散出来,在短暂的庆幸之余,他很快发现自己的人生迎来了一个大悲剧!
这张脸,这个人……
他本该穿着高定、带着医美保养过后的脸,金光闪闪地出现在她面前,充分展示一圈经时光淬炼过的冷静沉着,集淡定优雅于一身。
那个瞬间对方眼睛睁大,他确信,她也认出了他。
什么都来不及了。
仅有一次的重逢机会,竟这样被展开用完。
工作人员冲出来处理时,苏承骏的大脑已陷入短暂宕机。
理智目前有点转不动,本能先行一步对大脑发出指令。
以至于这句话没留神就说出了口,他脱口而出的是:“热美式?怎么有人会喝热美式!?”
“……”
梁爽的大脑刚刚经历了一系列紧急事件,发现没有泼到孩子她猛松一口气。
然后她成功地在极度紧张-放松之后,也卡壳了。
她的大脑同时在处理两件非常难搞的事,一是面前这个人的衣裳被泼了,一看就价值不菲,还被洇得半透明,啊啊啊啊!看到不该看的了啊!怎么办!
第二是啊?啊!!
他,他他,他是……
卡了。
一片空白。
她无法对这两件最该先做出反应的事有任何反应,只有苏承骏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激起了她的下意识防御。她丝毫不带磕绊地反问,声音都拔高一个度:“怎么会有tຊ人不喜欢热美式?”
梁爽这句话说完,周围温度骤降。
她也终于因此获得了片刻镇静,意识到自己可能激起了众怒。
于是她闭嘴了。
登机要紧,登机要紧。
工作人员这样说。
久别重逢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经年的时光碎片席卷而来,在虚空之上盘旋回转,然后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一切都倒退成为背景。
半边胸口被洇湿到通透没完全影响苏承骏的发挥,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心情,直起了身,眸光深沉盯着对面的女孩儿,许久之后嘴角浮起一点笑意,又闪烁着一点独属于少年人的澄澈:“梁爽,好久不见。”
……
梁爽坐在她的位置上,缓缓松了一口气。此刻无比庆幸,公司报销标准只到经济舱。
他们方才甚至没能多说上几句话,就被热情周到的工作人员各自引向座位,毕竟后面还有等着登机的大部队。
她身边坐了一个三十有多、将近四十的男人,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下一秒开始找她搭讪,并纠缠不休要加联系方式的话,梁爽可能会感激任何一个坐在她身边的人,只要不是苏承骏。
她对着他递过来那张写了字的餐巾纸,看清上面的“姑娘你好,我是坐在你旁边的小生,可否留下联系方式?”之后,梁爽眼角微微抽搐。
你都算小生,那我岂不是小学生了?
她没有什么表情地没碰那张纸条,露出一个礼貌但疏远的笑容,摆了摆手,然后抱胸闭眼假寐。
耳边又响起声音:“我在车企工作,年入一百五十个。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去喝个酒的。”
梁爽:“……”
救……
她正在思考要拒绝得更直白一点还是叫空乘来的时候,一位女空乘已经走了过来,微微俯身:“您好先生,您现在有一个免费升头等舱的机会,请问您要用吗?”
“啊?为什么?”
在空乘解释了他是幸运用户,并且保证了升舱后票面信息变动不会影响报销,依然可以打印行程单之后,这位车企一百五再看看身边对自己并不感冒的美女,经历一番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心:“好,你前面带路。”
空乘得体微笑:“您跟我来。”
梁爽又倒回去,舒出一口气。
不过她很快又坐好,知道身边这个位置,即将迎来下一个乘客。
果然,不一会儿,她看到了苏承骏款款走来,在她身边坐下。
梁爽在异常复杂的心绪里抽出了目前最强烈的那一种,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为什么这么迂回,你直接叫我过去,不比给他升舱好?”
苏承骏微诧,许是这个开端超出他任何一种预测,他的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种瞬间被点亮的神采,欲说还休地看她一眼,而后十分坦荡地开口:“我不想给你拒绝的机会。”
梁爽有意忽略了这话里某种更深的情绪,后槽牙还是咬紧:“看那哥们升舱我可太难受了。”
苏承骏这时终于注意到桌面写着字的餐巾纸,然后他没绷住,噗嗤出了声。
某种隐于水下的紧绷对峙氛围,就是这么一缓。时隔多年再相见,属于梁小爽和苏小骏的冷战,心照不宣被翻了篇。至少,在这一刻,是两人共同的选择。
梁爽目光递过去,他把手里那张纸巾揉成一团,放入清洁袋。
梁爽轻咳一声:“你的……衣服……”
有工作人员帮忙处理过,但印记还是很明显,她确定这玩意儿穿在身上铁定很难受。
她忆及方才在廊桥时的画面,这位的行李不知道是托运了,还是压根没带多少东西,也没有能换一下,而他就是这么坦荡大方地,带着胸前一片咖啡渍,招摇过市。
苏承骏下意识挺了挺胸膛:“我得承认,热美式至少有一个好处,打翻在身上也不黏。”
梁爽虚弱道:“谢谢您的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