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幸好是姜俏。
女子似是发觉怀中人苏醒,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轻声道,“姐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温棠一时有些不习惯,佯装伸了个懒腰,从她怀里不着痕迹地挣脱出来,羞赧着脸,坦然回了句,“没事没事,这是哪儿啊?”
“姐姐,这是楚公子的府邸。”姜俏脸上依旧是大方温和的模样。
相反地,温棠呼吸一滞,心脏剧烈狂跳,冷汗如雨,压低声音,“姜俏你没有送我回王府吗?”
姜俏迎着她的目光,噘了噘嘴,满脸委屈,“姐姐是你说不回去的。”
温棠瞧见她可怜儿见的表情,瞬间茫然无措,揉了揉她的脸安慰道,“没事,我现在起床回去啊。”
温棠低头看着自己里衣大敞,露出一大片春光,越发尴尬地无地自容了。
姜俏瞧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哂笑一声,走到她身边,替她更衣,转眼间便将那繁琐的衣裳一层层穿在她身上。
温棠将那放在炉子边的兔子绣鞋穿上,倏然间一股暖意从脚底袭上,温暖周身。
有些事情,还是得女子之间的惺惺相惜才会懂得,像这般精细的活计儿,男子万万不会想到的。
透过窗隙往外瞧去,天地共色,银装素裹,还是没有雪停的迹象。
温棠拉开门,站在长廊中,心中情绪万千,昨夜未回宸王府,不知会不会被误会。
转念一想,墨云宸成了皇帝后全然将自己抛之脑后了,哪还能想起她这个糟粕之妻?
温棠穿过长廊和廊庑,一路通向府邸大门。
刚经过一个房间,身后“吱呀”一声,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温棠循声望去,瞧见穿着里衣口中打着哈欠,头发胡乱飞舞的楚萧。
许是刚睡醒,他哑着嗓子道,“温棠,这才卯时不到,你要去哪儿啊?”
这个时代,男女分寸毕竟要掌握得当一些,她侧了侧身子道,“楚公子,我得回王府了。”
未等楚萧回复,匆忙见礼往府门走去。
楚萧踢了一脚旁边看热闹的小厮,厉声道,“还不去准备马车。”
寒风如刀,透风刺骨,漫天大雪飞舞直下,飞飞扬扬。
马车行走在铺天盖地的雪地上,碾过一声声“咯吱”声,温棠冒着冷意拉开马车小窗,伸手从外面床沿揽了一簇雪。
她将雪捏成一团,掀开窗帘瞧四下无人给扔了出去。
这样,也算是打过雪仗不是?
逆风行走,风声呼呼地从耳边经过,留下阵阵寒意。
楚萧帮她寻的马车内安有炉子,顷刻间包裹起一阵暖意,温棠好整以暇地透过车窗窥向外面的雪景。
世界都处于一片宁静之中,直到,一声声整齐的脚步声停在马车前……
第70章 游街示众。
马蹄在积厚的雪地上打滑,滑出好一段路才堪堪停下来。
温棠不知发生何事,站起身去揭开帘子。
白玉似的手指掀开帘子半截,在马前一尺位置处正屹立一群威风赫赫、杀意腾腾的锦衣卫。
温棠识得他们的装扮,一身青织金飞鱼通袖罗配绣春刀,面相俊冷,生得不俗。
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马车围住,眼下她独自在这人迹罕至的大雪天行走,遇到这种境况着实有些畏惧。
温棠透过昏暗迷茫的雪向最前方矗立的人瞧望过去,绵密如棉的雪花往下飘落,可见度着实很低,温棠往前倾了倾身子,半眯双眸这才看清那人是谁。
——凌风。
雪花似是得了邀请,正洋洋洒洒往马车内飘去。
温棠拂了拂面上的雪花,艰难抬高声音道,“凌大人,发生何事了?”
她知晓凌风是墨云宸派遣暗地保护她的,可现下拦在马车前,她着实不知他要做什么。
凌风一手拿着剑作揖,声音泠然,在这纷飞的大雪天里冷如彻骨,
“奉陛下口谕,王妃妇德有亏,属下奉旨捉拿。”
话落,温棠全身石化了一般,差点没站稳,手扶在马车上不让自己倒下。
原来他不仅是保护自己,而是在必要时得墨云宸命令将她随时捕杀。
这叫什么?
将兔子养肥,待其不对主人露出獠牙变得温顺时,再一举击杀?
想笑,但终究没有笑出来,心间的疼痛将她的喉咙钳制住,发不出半分声响。
她从马车上下来,向马夫道谢,嘱咐他回府小心,又再三用乞求的语气叮嘱此事莫要告知楚萧和姜俏。
她不能再连累他们二人。
马夫拉住马的缰绳往后转,马车缓缓消失在视线里。
红色的披风在白雪皑皑的街道格外惊艳,寒风凛凛,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仰头看向凌风,声音缥缈,
“凌大人,我准备好了。”
她准备好用生命来承受自己的可笑,她准备好将满腹的希冀转化为绝望了。
墨云宸,你若知晓,会不会忍不住笑出声。
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有两个锦衣卫从骏马上一跃而下,将她押进提前准备好的囚车。
可笑在这冻天冻地的天气下,他竟为她“贴心”准备的是一辆毫无遮挡的囚车。
温棠靠坐在囚车围栏上,独自承受寒风侵肌。
她浑身战栗不止,不到一刻钟,她已经冷得缩在披风里动弹不得。
冷得快要死了,她仿若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初被继父逼迫时要跳的那座悬崖边。
早知如此痛苦,她从来到此处时就不该抱有生的希望。
温棠低着头,双手环抱自己的身体。她的长睫轻颤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从脸颊划过,被风一吹,像是被刀剑划过。
天色渐渐大亮,道路两旁人影绰绰,纷纷站在两边眺望发生了何事,又瞥见押送的是锦衣卫,面带惊恐往后避了一避。
风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街道连廊下,搅着一股股寒意往骨头缝里钻。
锦衣卫瞧见人多了起来,一边敲锣鼓,一边高声宣告,“宸王妃妇德有亏,奉旨捉拿,明日午后城墙处示众,斩首。”
这下看热闹的人群越发热闹,巴头探脑,交头接耳,污言秽语比比皆是。
有甚者,拿着新买的蔬菜叶子和鸡蛋往囚车里砸去。
温棠将头窝在披风内,默默承受这无妄之灾。
队伍一路行进,穿过长安街道,往北阙门去。
大婚之日,从北阙门出,她以为人生从此有了转机。
如今,再入北阙门,又将她的人生彻底拉回黑暗。
一切,不过是妄想……
在熙熙攘攘人群中一个头戴黑色斗篷的身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随后没入巷中……
*
城中药馆济世堂。
此处是墨倾尘为了救助那些穷困潦倒,付不起药钱之人所开的药馆。
一直以来低调行事,从未暴露过此处。
有一将其从地牢劫狱出来后暂时安顿在此处。
好在,墨倾尘未受皮肉之苦。
但精神萎靡不振。
当日,墨云宸将他贬低至尘埃,一文不值,让他在狱中不断思索,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所得到的成功难道都是因着他太子身份?
如今,成王败寇,他竟成了这阶下之囚。
有一从地上拿起包袱放在桌案上,摊开之后是一沓银票和几身御寒衣物。
他半跪在地上,朝墨倾尘作揖,
“太子殿下,如今形势已无力挽回,属下乞求殿下暂时南下避祸,待时机成熟,再回京城。”
墨倾尘斜睨着他,露出一丝冷笑,道,“你让本宫逃?”
有一知晓他的气性,此举确是受辱,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活着,或许有希望。
但进了那大狱,生还的可能都不好再说。
心思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