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凛也没想到,一清冷如高山深雪之人,简单说句话来,竟叫人心口发烫。
他故作镇定地从她手中拿了两支香,抬脚进殿,认真跪于佛像下、红垫上。
两年前的愿望,其实也算实现。
那个孩子未曾出世,自己也足够平和,与谢夕颜相见与否,也已无异。
封凛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地许愿:“家人平安无恙,往后顺遂。”
“愿身旁之人大愿能成,前太子之事沉冤昭雪,此后,天下清明。”
而后他伏下身,头点地,双手齐耳,虔诚至极。
“封凛。”旁边的沈月昭也跪在红垫上,忽然叫他。
“在此之前,我相信事在人为,从未求过神佛。”
封凛心念忽动,懂得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是唯一一个。
封凛眼眶忽泛热意,良久后,点了点头:“殿下也是头一个,与我共同求神拜佛之人。”
两人共同面向佛像,俯身叩拜,许下了最后一愿。
……
苏老太太已快至六十岁高寿,身体每况愈下。
从春到秋,小病不断。
两年前还是能笑能骂的老太太,如今只能在床上喝药度日,封凛心里很不好受。
他也跟着愁眉不展、郁结在心。
深秋,谢夕颜亲自送来了小郡主百日宴的请帖。
忧心着苏老太太的事情,封凛竟连齐砚舟与她的孩子百日的事情都不知道。
封凛从谢夕颜手中接过请帖,心绪复杂。
这厢楼起那厢楼塌,人来人去,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真发生在自己身边,封凛还是难以接受。
“封凛……”眼前的谢夕颜目含隐痛,出声叫他。
如今她与封凛,竟是要找些借口和机会才能相见。
重逢后,她心中所受的折磨,竟未比封凛不知下落的那两年要好过。
只是如今的封凛实在是无心应付,福身谢道:“劳烦郡主亲自跑一趟了,多谢。”
苏府的大门在谢夕颜眼前阖上。
拥有真心的人,才有能够摒弃的机会。
是她先摒弃,为何在摒弃后会感受到痛苦。
她丢失的那颗心,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27章
封凛与苏慕白一同去了镇远侯府。
两人皆为祖母的事情忧心,都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侯府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封凛再度踏回这个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只觉得心绪翻涌。
长久的爱恨,好似没有封凛想得那般,轻易的就能够风轻云淡。
封凛与苏慕白携手向前,走到齐砚舟房中。
齐砚舟抱着小郡主,他的脸色比之前越发憔悴积分,正穿着极厚的衣服,神情温柔地晃着摇床。
他平日里已经足够和婉了,如今更添父亲的柔情光辉。
面对小小的婴儿,封凛与苏慕白皆是难得展颜。
苏慕白对温柔之人皆有亲近之感,相当自来熟地围到齐砚舟身旁。
“郡马,小郡主叫什么名字啊?您想好了吗?”
“还没有。”
说着,齐砚舟忽然抬眼看向封凛。
“封凛,你有什么想法吗?”
封凛一时无话,抬脚走到摇床旁。
他本想碰碰这个婴孩粉雕玉琢的脸,却不想被这小娃娃牢牢抓住了手指。
细腻软嫩的像水一般,极其不真实。
封凛却忽然释怀,生命伊始,往事皆飘然。
他体会到一种真的放下。
齐砚舟笑着说:“这小妮子可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对你这样热情,真是难得!”
封凛也笑了一下,相当真心实意。
“岁昭,如何?”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苏慕白与齐砚舟皆说是好名字。
封凛将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套在小岁昭的手上。
小岁昭咂了咂嘴,还是不肯放开封凛的手。
……
封凛和苏慕白从房中出来时,刚好碰上与谢夕颜议完事的沈月昭。
郡主满月宴是两人碰面的一次机会。
如今京城内,四皇子下马,沈月昭已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
却仍值多事之秋,京城的肃杀之意明显,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平静。
苏家与镇南王府的合作隐秘,封凛与沈月昭也是许久未见了,皆要避嫌。
两人目光相接。
苏慕白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哥哥和崇拜之人‘暗通款曲’的事情,自发地腾位置。
丫鬟也推开房门,恭恭敬敬地说:“郡主,小郡主可想您了。”
此后四周已无闲杂人等。
封凛与沈月昭相视一笑。
两人一同往外走,打算溜了晚上的满月宴。
院中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沈月昭率先打破了沉默。
“与小郡主见了一面,好似别有感悟?”
封凛“唔”了一声,慢慢回道:“见证一个生命的起点,发现了向前看的意义。”
深秋之际,林中草木深黄,别有一番风景。
此时日色已近黄昏,封凛与沈月昭一人一匹马,行至林间。
不知是否是心神骤松得缘故,分明是美景,封凛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
可周围除了风卷落叶的声音,再无异样。
忽然,身旁的树枝上一只惊鸟掠起,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沈月昭神情一厉,察觉出不对。
封凛心脏骤然提起,环顾四周。
就在即将转头时,他的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丝亮色。
是一支暗箭“嗖”地射来。
第28章
封凛神色一惊,下意识就要朝沈月昭身前挡去。
沈月昭却先他一步扑来,一个转身跳上了他的马背,将他牢牢护在身前。
封凛耳边是她的低喝:“你不必为我挡箭!”
他看不清后面,只能听到沈月昭依然有力的心跳,以及身后箭羽射出的声音。
沈月昭也没想到封凛看似瘦弱,危机当头,竟想拦到自己身前。
此刻独木行舟,只有她和他二人相依。
而他不惧生死,此情此景都未曾退缩半步。
这样的封凛,她要怎样不爱。
四周刺客愈来愈近。
沈月昭驾马,凭借多年征战的经验朝薄弱之处突围,骏马跃起,突出重围。
封凛按照沈月昭的指示,从她怀里拿出一枚信号弹,向天点燃。
身后此刻的攻势愈发猛烈。
一路奔逃,天已擦黑,山路也愈发崎岖。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接射在马腿之上。
烈马哀鸣一声,短暂地加快了速度,又很快跪到在地。
两人摔下马背,沈月昭反应迅速,将封凛牢牢的抱着,紧紧护住。
此处山坡陡峭,碎石嶙峋。
滚落间,封凛听见沈月昭喉咙中溢出的痛呼,也听见石头摩擦撞击骨肉的声音。
“殿下!”
他的心揪成一团。
沈月昭却冲他宽慰一笑:“放心,我没事。”
可在鼻端漫开的血腥味根本骗不了人,封凛急得红了眼。
沉闷一声,两人落水。
潮水激荡,几乎将封凛的心脏都淹没,他的手却被沈月昭柔软的手紧紧握住。
恍若一颗震颤不已的心终于落地。
分明没入水中,封凛却觉得踏实。
随波逐流许久,两人游回岸上。
封凛在岸边生了火,又着急沈月昭身上被水浸泡过的伤口。
沈月昭拗不过他,将湿淋淋的衣服脱了。
她瘦弱的后背上除了又被碎石刮出的新伤之外,还有各种陈年的伤痕。
封凛的泪水滚烫,落在她的后背。
沈月昭叹息一声:“阿凛,我幼时便见过你。”
封凛的注意力当真被她转移:“什么?”
沈月昭缓声说:“应当是你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进宫。”
“你以为我是宫里受欺负的下人,还为我指了条明路。”
封凛完全没了印象,有些发愣,被沈月昭拽到身前。
月色火光下,她一双眼灼灼,徐徐道来。
“你诚心待我,我便能给你我的一切。”
封凛反应缓慢:“一切?”
他不敢信,皇家血脉中,怎能有如此赤诚的心。
可他又想相信。
沈月昭握住他的手,手心已然炙热。
“是,也包括女人对男人的,唯一一颗心。”
这分明是情之所至、诓骗人的情话,却仍叫封凛有种不可抑制地开心。
这好像是他头一回,真切的体会到心意相通的滋味。
半夜,谢夕颜带人一路找来时,便看见两人相依而眠的画面。
她一颗心仿佛被撕得粉碎。
此时,谢夕颜好像终于体会到封凛离开时的感觉。
看着所爱之人与他人厮守,她可能真的要后悔一世了。
……
又是一年冬。
京城的冬日依旧寒意料峭。
四皇子因安排对沈月昭的刺杀彻底被逐出京城。
大局已定,只待开春立储。
苏府却笼罩在悲伤之下,苏老太太日渐虚弱。
郎中说老人家高寿,大限将至。
夜里,封凛守在苏老太太床边。
他意识已有些模糊,又被老人家忽动的手弄的睡意全无。
苏老太太眼神晶亮,不见一丝浑浊虚弱。
封凛忽然想到了“回光返照”这个词。
他心下惊动,慌得不行,腿发颤地起身,想要叫人来。
却被苏老太太拽住。
老人慈祥依旧,缓缓道:“封凛,来,祖母只和你一个人说说话。”
第29章
封凛忍着眼泪,拿来一个软枕,让苏老太太好靠着坐起身。
苏老太太看着他,眼中有泪:“其实,阿凛,你该叫我一声外祖母。”
封凛心神皆震,只能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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