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琇苦笑一声:“陆公子误会了,我虽行事不羁,但不至于干出强抢良民的事情来。”
陆观不愿久留,抬脚欲走。
哪想又被她叫住。
“你终于想通,要离那宁德公主远些了?”
问完,这沐琇又自说自话:“那女人嚣张,行为放浪,你待在她身边肯定不好过。”
陆观下颌绷紧,面无表情道:“公主如何,已与我无关,亦与沐将军无关。”
谢夕颜心思深,难捉摸,但早在她只是一及笄少女之时,就在陆观心里扎了根。
于他而言,谢夕颜就如同扎在他血肉中、已然生根的巨树。
经此一月,他终于将她从皮肉血液中剥除。
只是当前再提起,仍觉鲜血淋漓、痛感分明。
沐琇见他不愿多说,直接将腰间系的钱袋取下,抛给了他。
“前些日子是我鲁莽,怕是给陆公子添了不少麻烦,权当赔罪了。”
陆观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未待他出声,沐琇就直接策马而去,只留下一句:“快些走吧,往后天高任鸟飞。”
陆观仰头,深感天地苍茫,心中忽升惆怅。
他转过身去,看着沐琇的背影,情绪涌动间,觉得该说些什么。
城门内却骤起几声:“城门落锁!出入严查!”
一阵沉闷又压抑的脚步,城门在陆观眼前缓缓关闭。3
他眼前还忽然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好似在公主内见过。
陆观心中一颤,转身快步离去,又窜上一马车。
“师傅,往南边去。”
……
入宫拜年前,谢夕颜去了趟库房。
管家毕恭毕敬地递来账簿,还未待谢夕颜问什么,便说:“昨日驸马记了批新账过来,进了百两白银。”
账面做得毫无破绽,那百两白银也摆在铺内。
事实摆在眼前,谢夕颜却俞想俞觉得不真实。
陆观何处能遇上个苏州富商?甚至在她眼皮子底下和人暗通情愫。
管家适时提醒道:“公主,别误了入宫拜年的吉时。”
太和殿内。
文武百官齐贺岁后,便是筵宴。
仪式隆重,规模非凡,叩拜敬茶进酒等各种繁文缛节后,谢夕颜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在殿外冷风与簌簌的落雪中,谢夕颜的思绪凝滞一瞬。
分明也没带陆观出席过这样的场合,这时她竟想起他。
稍一转眼,谢夕颜又看见了后一步过来的沐琇。
想起这人之前对陆观心思不纯,谢夕颜一眼飘去,清浅又凌厉。
“沐将军,别来无恙。我府上那小厮陆观,你可曾见过?”
不知道是这谢夕颜直觉准,还是手眼通天,看见她与陆观晨时会面,正在试探。
难不成今日锁城的士兵里,都有公主府安排的人?
但是她一个为质的异姓公主,能有什么可用之人?
沐琇心一颤,面上却不显。
“不曾。怎么?公主府上丢了人,管我来要?”
谢夕颜忽而一笑,眯起眼看她:“沐将军,你说谎了。”
沐琇硬着头皮,故作坦荡地回视:“有何好说谎的?”
面前的公主好似被她两句反问给惹恼了,目光忽而阴翳地盯住她。
这骇人的气势,完全不像一个公主该有的。
“公主好手段,末将当时不过出言讨要陆观,便断了只手,真把人带走,命岂不也要被公主拿走?末将惜命,不至于为了个奴才与公主作对。”
谢夕颜勾起一个讥嘲的弧度,很快又落下,变回往日里散漫随意的模样。
“既如此,沐将军往后也要管好自己的舌头。”
谢夕颜拂袖而去,带了些凌厉的力道。
沐琇盯着她的背影,想着这谢夕颜并不知晓,果然是在诈她。
彻底回过神时,沐琇才发现自己背后已冷汗涔涔。
她忽又想起,晨时见到陆观时他的模样。
他面色惨白,形销骨立得叫人怜惜,整个人像张脆弱苍白的纸,恍若被风一吹便倒。
眼神却是坚定的,内里有种坚硬的质地。
可见他在那宁德公主府并不顺心,也下定了要走的决心。
何不帮他一把?
只是,沐琇看着谢夕颜如常的步伐,竟品出些萧瑟惆怅来。
她轻笑,几分怅惘几分暗嘲。
“哪里能想到,像她这样冷心冷肺的人,对陆公子还有几分真情在呢?”
第11章
年初三,老鼠嫁女,不宜拜年的日子,公主府内难得清闲。
谢夕颜坐于书房内,执笔落于宣纸上,却只留下一个墨点。
她神情难辨,眸中阴翳,却又似林中有溪水淌过,时有幽光。
晋照是五年前替补到谢夕颜身边的侍卫。
五年已算长了,也瞧着公主步步成长为如今这般深藏不露的模样。
但公主这副样子,她也鲜少见到,像处在爆发的边缘,却深深压抑着。
可偏偏她表情如常。
但晋照也知道,像公主这种身居高位、心中该藏事的人便是这样,面上越亲和,心里的情绪也就越暴戾。
晋照正想着,就听面前的主子发话了。
谢夕颜嘴唇翘着,眸中却无丝毫温度,语气甚至比这冬日的气温还要冷上几分。
“再去查,究竟是何人出钱,又到了何地。”
公主虽没明说,但晋照也知道她口中要的人是谁。
这话也无非是就算是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给找回来的意思。
晋照领命退下了。
一切重回寂静,谢夕颜转头,将目光落到窗外。
雪不知何时停了,甚有白日冒头,落于地上枝上,似有浮光跃动。
“公主。”有人垂头弯身进来了,“奴为您奉茶。”
谢夕颜未动,只分了个眼神去。
小厮上前递茶,谢夕颜觉得他眼熟,又注意到他脸红肿,低垂的眼中还带泪光。
好像是陆观之前培养的新奴。
分明眉目神态都不像,却让她幻视初入公主府的陆观,没干好事被惩罚后,可怜兮兮的模样。
谢夕颜手指点点桌面,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脸又是怎么了?”
小厮慌张跪下了:“奴霄天,有劳公主挂心,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霄天,倒是好名字。6
谢夕颜挑挑眉,已有不耐:“说。”
霄天身形一颤:“是、是越川管家打的,但都怪奴办事不利,这才被教训了。”
谢夕颜轻嗤一声:“你倒是好心肠。”
越川,她想了一下,是向予风塞过来的人。
初一晚上的事,说陆观走了,没人贴身照顾她,就塞了个越川过来。
谢夕颜垂眼,神情不明,心中暗嗤:向予风这个驸马,手段倒是学了不少。
这向家文臣、皇上指婚,怎么想怎么都有监视目的。
见霄天还跪着,谢夕颜说:“起来。”
霄天颤颤巍巍地起来了,仍低眼垂眉,目不敢视。
谢夕颜不由得想自己在陆观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了,怎么都教出些战战兢兢的人来。
“你多注意越川的动向,有异便来禀报。”
“是。”
……
年初四,兵部尚书病逝。
谢夕颜一袭白裘,祭拜完回府后,有人呈上密奏。
“推举上去的名额,皆是咱们之前培养的官员。”
“知道了。”
五年前,谢夕颜还在京城里将闲散异姓公主当得好好的。
父亲却忽然来信,说六皇子夺嫡,镇远侯府将倾囊相助。
那时,六皇子受废太子一案的牵连,被天子授镇南王,明升暗贬,远去南境作战,形同流放。
作战艰苦,但也颇得民望。
镇南王府与镇远侯府,皆在南境。
虽说抵御外敌,一王一侯却极易串联,京城这圣上好似对南境的势力毫无戒备。
不知是自己这位异姓公主麻痹了天子,让其迟钝到养虎为患。
或是外敌解决后卸磨杀驴……
道路血腥,谢夕颜宁愿相信是后者。
多事之秋,谢夕颜嘱咐一句:“处事谨慎,少出风头。”
来人恭敬应道:“是。”
见公主神色莫测,似还有事吩咐,于是开口问道:“公主可还有事?”
谢夕颜想起之前碰到过替陆观治病的郎中,问过他的情况。
身受重伤,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