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梦见我妈，她浑身是血朝我爬过来。

她问我：“你当时听你爸的，不和这样的女人结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忘不了梦里我妈那样愤恨的目光。

缓了很久，助理才给我了一段监控视频。

监控里。

陈嘉颖跪在地上一边扇自己的耳光，一边求我妈：“妈，我知道张城对你做了畜生不如的事情，但是他真的很年轻，你不忍心看着他大半辈子都耗在监狱里对不对。”

“我咨询过律师了，只要你签下这份谅解书，他就能适当减刑！”

又是陈嘉颖！

我被气得一双眼血红一片。2

我恨不能让她偿命。

这时，家里的长辈催促道：“融黯，让你妈入土为安吧。”

是啊，现在我妈最重要。

至于陈嘉颖，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我马不停蹄筹备了我妈的葬礼。

却没想到，葬礼那天，陈嘉颖出现了。

她发丝已经苍白了许多，她满脸泪痕跪在地上：“妈，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自杀的。对不起，对不起……”

陈嘉颖眼里的难过不像作假。

可我却只觉得恶心，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哪怕是永无轮回之道。

我也一定会让陈嘉颖换我母亲活过来。

我沉声吩咐助理：“让安保带她滚，她不配叫我妈。”

我妈的轮回之路要干干净净的，不能让这样肮脏的人挡了我妈的道。

做完一切。

我瘫软在我妈的坟墓前，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她的墓碑，心也一寸寸凉下去。

我还记得。

当时家族所有人反对我娶陈嘉颖时，是妈一个人站出来。

她说：“儿子，什么家族联姻，什么家族兴盛都不重要。妈只希望你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只希望你能幸福一生。”

我还记得。

过年时，无论我多大，妈妈都会为我准备烟花和红包。

她说：“你再大也是我的儿子。”

我还记得。

陈嘉颖因为演员的职业被家族所有人看不起时。

是她第一个为陈嘉颖出头：“我的儿媳妇是大明星，我为她骄傲！”

她对陈嘉颖真的和亲生女儿一样，每个节日她都不会忘记给陈嘉颖准备礼物。

陈嘉颖却亲手将她推入了深渊。

我在她坟墓前坐了一晚，直到天光微亮，我才起身离开。

助理心疼地为我披上了外套：“傅总，马上要入冬了，老太太肯定也不希望你太难过。”

是啊，人总要往前走的。

只是大概我往后的人生，每走一步都会回头一望。

连日来的疲惫，让我在回家的车上入了睡。

我是被手机弹出的消息震醒的。

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不用想，是陈嘉颖。

她发来一张割腕的照片——

【傅融黯，我知道你恨我，你放心，我会以死谢罪。】

第14章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她死不死的，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她要活着，亲眼看着那张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慢慢衰老。

然后无奈地等待死亡。

在家休息了几天，当然我也没等到陈嘉颖的死亡通知。

我刚去公司的时候，助理忽然告知我：“傅总，你从前在医院留的那些精子听说已经被损毁了。”

精子？我猛然一怔。

这才想起来，曾经陈嘉颖说害怕她以后丁克后悔。

哪怕我无比希望要一个孩子，我还是尊重了她丁克的想法。

所以她说害怕后悔，要趁我年轻留下质量最好的精子时，我没有任何迟疑。

五年前。

我是真的以为陈嘉颖会后悔，也无比期待着，我们孩子的降生。

可却没想到。

陈嘉颖肚子里的孩子会是张城的。

“没关系，”我说：“留存了五年了，损毁也是正常的。”

一连开了五个会议，终于能有休息的间隙时。2

我却听见助理再和安保打电话。

我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助理迟疑了一瞬，说：“陈小姐的父母找到公司来了，现在就跪在公司门口，说要见你一面。”

“我现在就让安保赶走！”

我摆了摆手，吩咐助理：“将他们带到办公室吧。”

毕竟陈父陈母对我一直很好，他们都是老实人，如果没有大事是不会来找我的。

五分钟后，陈父陈母干涩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陈母一见到我，就跪在地上：“傅总！我知道我女儿辜负了你，是我们陈家对不起你。”

我慌地上前扶起了他们。

他们是老一辈的农民，哪怕知道我傅氏集团有钱，也从来都不接受我的一分资助。

他们说：“只要你和我女儿幸福就好。”

甚至每次农收，都会背着麻袋，辗转火车公交送到家里。

甚至还怕自己弄脏了名贵的沙发，不肯坐。

我拢回思绪，让助理给他们倒了两杯茶：“叔叔，阿姨，这事和你们没关系。”

陈父叹了口气，一度哽涩地，为难看了看身旁的陈母。

他们现如今头发已经发白，陈父走起路都有点踉跄。

就是这样老实了一辈子的两位老人，现在却要为了女儿到处奔波。

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了我的母亲。

陈母咬了咬牙，从包里拿出一份确诊协议：“傅总！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前几天陈嘉颖回来拿走了他爸的存折，那里都是我们的救命钱！”

我猛地一怔，看向陈母手上的那份胃癌确诊单。

陈父哽涩开口：“傅总，我们真的没脸和你开口啊。但是我这女儿以给我治病的名义向我亲戚借遍了钱，我现在这个身体，我们是真的赚不了钱了。”

“可是我的那些亲戚们，都是一分钱一分钱攒下来的辛苦钱。”

“我的病治不治无所谓，但是亲戚们的钱一定要还，否则我死不瞑目！”

说着，陈父就轰然跪在了地上。

自尊自傲了一辈子的男人，哪怕再苦也要自己撑起一个家的男人。

现在却放弃了生命甚至放弃了尊严跪在地上。

我的眸子里染上一抹复杂的情绪。

我忽然发现陈嘉颖可真是一个好演员！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她伪装得这么好！我一直以为她正直善良，却不想她的内心却是这么肮脏不堪！

年迈且患上胃癌的父母都下得去手！

第15章

我还是没能狠心。

我吩咐助理把钱给陈父陈母偿还了借债，并且直接给他预存了医疗费。

最后陈父陈母磕头道谢：“傅总！谢谢，真的谢谢……”

他们很难堪，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全然没了当时我第一次见他们时的意气风发。

第一次见面时，哪怕他们穿着几十块的地摊衣服，在见到出身豪门的我父母时，却没有一分胆怯。

他们说：“我们背靠黄土，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从来没有低人一等。”

也是因为这样，我爸才改了态度。

他说：“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不会差的。”

可现在我想到我的父亲，又是一阵心酸。

下完班，我就马不停蹄去了疗养院。

我爸是阿尔兹海默症，他清醒时就自己要求住进疗养院。

路过晨光路陈记烧鸡，我给他买了一只最爱的烧鸡。

可当我提着烧鸡走进疗养院时。

我爸错愕的看着我，他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

但他只是盯着我，开心得手舞足蹈：“你是去接亲的吗？今天是我和雅丽结婚的日子，我要准备些啥来着？”1

雅丽是我妈。

他阿尔兹海默症以后，忘记了所有人，甚至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

唯独记得我妈。

当时他执意要来疗养院也是因为他说。

他害怕有一天会忘记我妈，他怕我妈难过。

我妈尊重他的意见，但每天都会雷打不动来疗养院陪他。

她去世了将近半个月了，所以我爸也在这等了她半个月。

每天他都雷打不动在疗养院等，他在等他的新娘。

我四肢好似被铅灌，喉咙也似被棉花堵住。

缓了好半晌，我才将烧鸡放在餐桌上，冲他笑：“程先生，你记错了，你们结婚的日子是在一个月后。”

“别心急……”

我正想安抚他，却见他看着手表来回踱步。

我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但雅丽托我给你带了爱吃的烧鸡，她说结婚前新婚夫妇不能见面，但她还挂念你爱吃烧鸡，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可不知年迈瘦弱的老头哪来的力气，直接将我的双手甩开了。

他蓦地红了眼眶，指着手表，倔强地朝我喊。

“今天是11月24号，我没记错，是我和雅丽结婚的日子。雅丽呢？她托你来，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了。”

他迟疑了瞬，哽咽道：“不对，雅丽答应要和我结婚的！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此刻，沉稳克制了一辈子的傅氏掌权人哭得像个小孩。

“雅丽呢？我要见雅丽。”

11月24号，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胸腔泛酸，像被针密密麻麻扎过的疼。

是啊，他记得，一辈子都记得这个特殊的日子。

我要怎么反驳？

可我该怎么告诉他。

他永远都等不到他的新娘了。

我正抓着他安抚：“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