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霆屹敏锐地察觉到岑清舒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与我成亲?”
岑清舒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霆屹以为自己言中,声音凄切。
“不能做公主的结发丈夫,是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公主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岑清舒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霆屹这才放心离开。
段淮琛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那句“结发丈夫”,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成亲没多久,为了求得岑清舒的一缕头发,他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艺制琴,拿惯长枪的手被磨得鲜血淋漓,琴却被岑清舒一剑斩断。
后来又向画圣百里衡求一幅墨宝想送给岑清舒,却被百里衡断然拒绝,说他根本不懂得自己画的含义。
这让他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直到最后,岑清舒如赏赐般扔给他一束发丝,他如获至宝,将那缕头发与自己的青丝交缠放进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他妥帖地珍藏在怀中。
岑清舒入寝后,段淮琛在一旁盯着她看了许久。
睡着的岑清舒少了几分凌厉,那薄唇也不再吐出伤人话语。
段淮琛轻声道:“当初你愿与我结发,是不是证明对我也曾有过爱意。”
他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华如水,段淮琛起身走到廊下。
却见守在门外的云棠神色怜悯低声自语。
“驸马,你若是知道你当初费尽心思求来的只是街边一个乞丐的头发,你该多难过。”
段淮琛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他却感觉自己似乎被月光冻成了冰。
他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而持久,如千万只虫在不停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利箭洞穿。
……
没两日,岑清舒奉皇帝圣命前往东岳山为边疆战事祈福。
东岳山下,段淮琛看见这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岑清舒刚下马车,便看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她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岑清舒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岑清舒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男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他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云棠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男子,那男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岑清舒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段,叫……段淮琛!”
第8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段淮琛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云棠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公主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段淮琛忍不住望向岑清舒,却见岑清舒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她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霆屹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他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段淮琛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他最后一点温度。
岑清舒跨步往台阶上走去,段淮琛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她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段淮琛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他便祈愿一次岑清舒平安无恙,岁岁长安。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段淮琛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盛京述职,他没遇见岑清舒该多好。
遇见她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日后,岑清舒祈福完毕回京。
回程路上,段淮琛就见岑清舒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乎是从那日听见他的名字后,岑清舒就一直情绪不虞。
段淮琛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人已经到就连听见他的名字都恶心至此。1
到了京郊门口,岑清舒本欲直接进城,却看见有许多人排了长队在领着什么东西。
她随意抬眸一瞥,却在看到队伍尽头时眼眸凝住。
冷声质问:“那里为何打着我公主府的名号?”
云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驸马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门口施粥布善。”
段淮琛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他不在,公主府的人却依旧按照他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岑清舒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公主府的钱来树立他的好名声。”
段淮琛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云棠忍不住低声道:“驸马……用的是自己的钱!”
岑清舒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段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段淮琛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段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
最前方的布满白发的老者声如洪钟:“听闻边疆形式严峻,我段家军六百七十一名退役将士,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身后众人齐齐高喊:“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无畏之势直冲霄汉!
城门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停住动作,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满是人的城门口,竟只闻战马吐息的声音。
段淮琛心口蓦地一痛,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他神魂俱散。
马上的将军回神后,立时翻身下马想要扶起最前面的老将,那老将却是巍然不动。
他红着眼眶无奈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我知晓你们的护国之心,但我段家军还未到如此地步。”
面前的人要么是年纪过大,要么是伤残才导致退役,战场对他们而言,是加倍的危险。
但面前众军士固执地不愿起身。
那年轻将军顿了又顿,咬牙道:“我段家军都是血性好男儿,我段明修在此答应兄弟们,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亦会守住我楚国国土。”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岑清舒眼神一凝,蓦然上前质问那年轻将军。
“你是段明修?那边疆的主将又是谁?!”
第9章
段淮琛心瞬间提起。
他看着堂弟段明修躬身行礼:“见过公主!”
岑清舒定定盯着她,又问了一遍:“边疆的主将是谁?”
她只知晓段明修这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段明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敛去,她垂眸道:“公主误会了,末将名叫段捷,字敏休,边疆那位是末将堂兄,音相同写法却不同。”
听了段明修的解释,岑清舒皱紧眉,眼眸却是让人猜不透的幽深难测。
就在段明修鬓边已经有细汗沁出时,岑清舒淡淡道:“赶紧出发吧!莫要贻误军情!”
段明修颔首应是。
一旁的段淮琛亦是松了口气。
他只怕岑清舒知晓他替名从军的真相后为难段家。
只是……等他战死之事传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段淮琛沉默地跟着岑清舒回到公主府,管家就送上数十个绣娘日夜赶工制作好的喜服。
段淮琛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岑清舒和苏霆屹的婚期竟然已临近。
岑清舒瞥过喜服,不知怎的突然问了一句。
“段淮琛还未从镇国寺回来?”5
管家一愣,摇头道:“回公主,没有。”
听见自己名字的段淮琛不解地低声道:“岑清舒,你不是最厌恶我,怎么会想在你的大喜之日看见我这张脸。”
却见岑清舒沉默良久,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管家小心翼翼问云棠:“霆屹少爷马上入府,公主为何还如此不高兴?”
云棠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越临近婚期,公主的情绪便越发焦躁,她也看不懂。
新婚前一日。
岑清舒再上镇国寺,却在寺庙门口的巨大银杏树下见到了住持。
住持那双苍老却通明透亮的眼看着她,淡淡道:“公主,回去吧。凡事莫强求,一切因果终有定数。”
段淮琛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他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岑清舒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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