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她一定高兴感动的又要掉眼泪。
只是现在一想到这是在他去怀念赵云荷的路上买的,江穗晚便如鲠在喉。
傅战尧给她拆开,拿着一块递到她嘴边。
看他期待的眼眸,江穗晚咬了一口,酥香蔓延。
“好吃吗?”他问。
江穗晚喉咙梗塞:“好吃,只可惜淑珍姐没能吃到……”
而她,也将不久于人世……
接下来的几天,江穗晚请了假休息。
她打算趁自己还能撑住,将自己的物件都整理整理。
压箱底的是她结婚当天穿的红色婚服。
这件衣服是傅战尧给她准备的,说是特意找人定做的。
她当时还感慨着他的细心,越发笃定地告诉自己的亲人好友:“战尧他是真心爱我,他会对我好的。”
现在想来,他们从认识到结婚都那么匆匆忙忙,他又怎么会有时间提前找人定做。
只怕,这件衣服一开始就是为赵云荷准备的。
那天,她穿上这件衣服时,傅战尧在想些什么呢?
是否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八年过去,傅战尧的想法她早已无从得知。
但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要了。
随之一同丢掉的,还有傅战尧送她的香膏,国外进口的羊绒大衣,还有拍摄的结婚照……
她一件件收入垃圾篓中,心也一瞬瞬冷去。
她亲手丢掉的,是物件,也是他们八年婚姻中每一个幸福时刻的象征。
而她视如珍宝的医学笔记,她打算一并捐给海城大学,只要能帮助那些年轻的医生一点,也不算她来这世间白走一趟。
最后,她将年少时和父母的合照,以及自己的医科大学毕业证书点燃。
这些是她提前烧给自己的。
人真的走到了死亡这一步,只能祈求带走的东西也能带到下一世。
看着那升腾火焰,她闭上眼眸祈愿。
“我希望下一世,能再成为父母的女儿,也能再次成为一名医生。”
“唯独,不要再跟傅战尧相遇了。”
擦干眼泪的时候,傅战尧正好回家:“穗晚,这烧什么呢?烧得烟雾缭绕的。”
江穗晚平静地说:“没什么,就是一些废资料。”
傅战尧没多想,只是牵过她的手,道:“今天可是我们结婚八周年的纪念日,咱们去国营饭店庆祝庆祝。”
江穗晚一怔,又到12月26日了。
也好,人应该有始有终,她和傅战尧也该有场体面的告别。
两人刚走到国营饭店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路边上一对中年夫妻争吵,边上还有个瘦弱的姑娘在哭。
男人怒声道:“医生都说她这病想治好要好几千,她哥哥弟弟娶媳妇哪样不需要钱,难道整个家都要被一个丫头片子拖累吗?”
中年女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指责:“你是孩子的爸,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两人声嘶竭力争吵着,没注意到那女孩的眼眸一点点变得灰暗绝望。
突然间,那女孩腾地起身就要往车流里冲。
江穗晚见状,赶忙上前去拉,那女孩蓦地回头。
江穗晚悚然一惊,这女孩和傅战尧日记里赵云荷的照片像极了,简直是翻版云荷!
她怔然僵在原地时,刺耳刹车声响起。
路上一辆小车控制不住地往她们的方向冲来。
眼看着那辆车即将要冲向两人,傅战尧猛地冲上前伸出了手。
但他拽住的,却不是江穗晚,而是那个陌生的女孩!
第7章
女孩被傅战尧拉回去,江穗晚想要后退,但心神慌乱下还是被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万幸最后一刻汽车刹住了车。
江穗晚倒在车前,膝盖处的裤子被刮开,伤口往外流着血,染红了裤腿……
她下意识抬眸看去,只见那女孩被傅战尧安然无恙地护在怀里,而傅战尧眼中满是惊悸。
他口中呢喃着:“别死,别死,好好活着……”
直到路人惊叫出声:“哎呀,姑娘你还好吗?流了这么多血,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傅战尧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江穗晚。
那女孩也被她母亲一把拽了过去:“晓婷啊,你这做的什么傻事?你放心,妈倾家荡产也给你治……”
江穗晚眼尾泛起了湿意,伤口很痛,却不及心脏上传来的痛意浓烈。
她和傅战尧结婚八年,但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傅战尧却仅仅只因为一张长得像赵云荷的脸就可以毫不犹豫抛弃她。
江穗晚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傅战尧急匆匆蹲下身来,手足无措的模样:“穗晚,你别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他说完抱起她就往医院里赶。
只是江穗晚看见,他临走之前,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眼中满是担忧眷恋。
医院里,医生给江穗晚清洗好伤口又缝完针,补充了一句:“虽然只是外伤,但是伤口太大了,以后怕是要留疤。”
江穗晚自嘲一笑,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都快死了,哪里还在乎留不留疤。
倒是傅战尧站在病床前无措地红了眼,脸上盈满自责。
“穗晚,当时情况紧急,我是军人,下意识就先救了民众。”
“那小姑娘一心求死的样子,我以为你能躲开,但还是对不起,都怪我……”
江穗晚脸色苍白的像个死人,连揭穿他的力气都没有。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体内开始糜烂,四肢都好像在被蛆虫噬咬。
她从喉间挤了半天,也只挤出微弱的一句:“我想休息……”
这时,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兵猛然冲进病房:“傅营长,快走!紧急任务!”
傅战尧为难地看了一眼江穗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液流失太多,江穗晚只觉得浑身发冷。
但她还是强撑着提高了些音量:“去吧。”
傅战尧眼里满是歉意:“穗晚,等我回来,我们一定补过一个八周年,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礼物!”
他刚转身走出病房,江穗晚眼皮一点点沉重。
她等不到,也不等了。
下一瞬,病房里响起惊慌失措的声音:“江医生发病了,快,准备抢救……”
……
傅战尧走的第一天。
江穗晚因为受伤引起的并发症,进了抢救室。
等她醒来的时候,院长也在,整个病房里的医生们看她的眼神都怜惜又心疼。
江穗晚清楚自己的身体,她平静地笑了笑:“我是医生,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你们不必难过,能为中国医学继续做贡献我很知足。”
院长忍着不让眼泪落下,问:“江医生,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江穗晚摇了摇头,说:“没有。”
傅战尧走的第二天。
江穗晚的小姨终于结束项目赶到了,她眼睛哭得红肿,早已没有那个理性女博士的样子。
江穗晚笑着安慰她说:“小姨,合葬陵的事我搞砸了,等我走后,你就剪下我的两缕头发,分别埋葬在爸爸妈妈身边吧。”
小姨摸了摸她惨白的小脸:“交给小姨,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她说完这句,双手捂住嘴,然后又快步走出病房。
江穗晚隐隐能听到病房外传来哭泣声。
但她已经已经无力去安慰,她的意识越来越昏沉,清醒的时间少得可怜。
傅战尧走的第三天。
深夜,江穗晚胸腔忽然传来一阵疼痛,但随后那疼痛又很快散去。
她睁开了眼,许多医生都赶来,她却视若无睹。
只固执地看向门外,一双眼眸亮得惊人:“爸爸妈妈……来接我了。”
她看见妈妈流着泪,笑意却温柔:“穗晚,不痛了,不痛了,以后都不痛了……”
一生坚毅的爸爸也红了眼:“乖女儿,以后爸爸妈妈会保护你的。”
病房里,有医生控制不住地啜泣起来,大家都知道,江穗晚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只有小姨哭得撕心裂肺:“穗晚,你再撑一撑,傅战尧快回来了,你就不想再看看他,给他留句话吗?”
江穗晚摇了摇头。
她对傅战尧,已别无所求。
在仪器的滴滴声中,她平静地闭上了眼,眼尾有清泪滑落。
真好。
不会痛了。
希望来生健康顺遂,也希望来生不遇傅战尧。
第8章
海市医院,重症病房内。
院长沉痛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