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曾经一度困扰了他良久。
他也想过就这样蒙着眼，假装凌莞嫣也很爱他，就这样和她维持着表面的爱意过一辈子。
可这些天里，他看到凌莞嫣卧房的烛火彻夜未熄，看到凌莞嫣派出暗卫前往边境探查消息，看着凌莞嫣夜夜望着与顾绍轩有关的东西出神……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你既心意已决，便去做罢。”凌莞嫣收回目光，算是应允下来。
奚川谢恩离开。
凌莞嫣屈指叩了叩床沿，瞬时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凌一恭敬地跪在凌莞嫣面前。
“绍轩那边，可有消息？”
凌一道：“主子放心，绍轩公子一路势如破竹，定能早日凯旋。”
凌莞嫣紧皱的眉心却没有丝毫放松：“务必时刻关注柔然的战况，有任何消息，及时禀报。”6
“是！”凌一应声，领命而去。
凌莞嫣望着跳跃的烛火渐渐出神，低声轻喃：“绍轩口中的江湖……吗？”
……
三月后，皇宫内阁。
冰雪初消，冬春相接之时，寒意最重。
而这三个月内，边关捷报频传，顾绍轩用兵如神，率军大破敌军，直取柔然腹地，势如破竹。
此刻，凌书瑶正听着面前数位重臣商讨的水利之法。
一声边关急报传来，传令兵半跪在地，痛声回禀道。
“陛下，戚少将军他中了敌军埋伏，被围困山谷，如今……生死不明！”
凌莞嫣手中的墨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凌书瑶眼眸一凛：“你说什么？”
“绍轩明明一路大破敌军，屡立奇功，怎会忽然中了敌军埋伏？”凌书瑶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此刻满脸冷厉，仿佛一只随时会暴起的凶兽。
她掌中一用力，玉瓷茶盏生生迸裂在手心，碎片扎进了手心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
鲜血顺着指缝间渗出，大滴大滴地落在地面上，汇聚成滩。
“绍轩究竟被困何处？”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内阁之中，瞬间一片死寂，大气都不敢出。
凌书瑶愣愣看着地上那刺目的红色血迹，似乎才从躁郁的边缘回顾神来。
她侧过头，只见坐在一旁身着白色衣裙的女人依旧稳稳安坐着。
似乎分毫不曾受到影响。
凌书瑶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了。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慌过。
她从不曾将任何情爱放在眼里，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可怜顾绍轩痴心错付她如此多年！
“告诉本王，他被困何处？”凌莞嫣冷声说着，缓缓站起身来，却突然脚下发软，径直向前倾去。
凌书瑶连忙一把托住她的手肘，这才感受到她宽大衣袍下微微颤抖的身躯。
一瞬间，凌书瑶忽然有些看不透了。
原来凌莞嫣也是会慌的。
原来顾绍轩在她心中，并非是一点分量都没有。
第12章
气氛顿时凝滞。
传令兵小心地觑了眼凌莞嫣的脸色，咬牙回禀：“戚少将军如今被困明霞谷，边关情势危急……”
这时，门外值守的太监通传道：“陛下，常胜将军府顾芷柔求见。”
凌书瑶愣了愣，才抬手道：“宣。”
这是顾芷柔自双腿残废之后，第一次主动入宫求见。
她神色沉痛的从木质轮椅上撑起身，轰然跪在了地上。
“请陛下、摄政王殿下恩允，让臣前往边关！”
凌书瑶甚至顾不得帝王威仪，连忙走过去抬手想要将人扶起，神色沉痛：“你……”
顾芷柔却再次深深弯下脊背，整个身体伏跪在地，声音嘶哑：“倘若他战死，臣便替他打完这最后一仗，我戚家儿女，死也只能死在战场之上，才算不负圣恩！”
凌书瑶不忍地别开目光：“将军府一门忠烈，如今只剩你与绍轩二人，朕这次若让你去了，他必定会责难我。”
“小弟若死，臣也绝不会独活！”顾芷柔意志坚决：“请陛下，摄政王恩允！”
十年前那一战只有她活了，可她此后每一日都活在煎熬里。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当初死的人是自己。2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要痛苦一万倍。
这样的滋味和煎熬，她已经无法再承受了……
凌书瑶垂眸望着她，眼中的沉痛渐渐化为一抹坚定：“不，这次朕亲自前往，一定护他全须全尾的回来！”
她正要下令，一旁的凌莞嫣终于开口：“不可。”
凌莞嫣面色凝重，极力维持着冷静：“你乃是一国之君，坐不垂堂，行不履危，怎可轻易离京？”
凌书瑶面对凌莞嫣，仍然有下意识地听从，但她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可要朕眼睁睁看着他们送命，看着边关军民陷于敌手，朕做不到！”
顾芷柔沉声道：“我虽双腿残废，可与敌交战之法仍牢记心中，请让臣前往！”
凌莞嫣目光下望，落在凌书瑶和顾芷柔身上，半晌，才下了决定。
……
边关，明霞谷。
此地古道狭长，两侧山势陡峭。
顾绍轩身骑一匹雪蹄黑马，猛然窜出丛中，突破重围！
他浑身浴血，在明霞谷被围困了五日，身后三千轻骑，如今只剩数百轻骑追随。
柔然大军紧追其后，滚滚而来，冲在最前的将领紧紧盯着顾绍轩的背影，声如鬼魅：“戚少将军，今日此地便是你的埋骨之所！”
顾绍轩勾唇笑了笑，眼中毫无惧色，他早有必死的决心了。
随即他取下背上弓箭，反身拉满弓弦。
嗖地数声，七箭连发！
顾绍轩毫不恋战，他身染鲜血，策马疾驰。
直到柔然大军大半进入谷内。
忽然之间，滚石火箭如雨而下！
书着“胤”字的黑红旗帜挥杆而起，从山谷两侧杀出数队人马，将柔然大军的队伍截成几段，分而攻之。
一时间，谷内喊杀声四起。
“少将军！援军到了！”身后副将振臂高呼。
柔然军大乱，死伤不计其数，败势如山倾颓。
顾绍轩愕然抬头，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那猎猎旗帜之下，目光穿过硝烟直直望向他。
第13章
硝烟滚滚，他看不清那人隐没在夜色中的容颜。
峡谷内火光四起，积尸成堆。
柔然军将领眼见无力回天，仰天悲呼，只能恨恨睨了眼顾绍轩。
接着撇下众多部众，逃窜而去数百里。
周遭劫后余生和得胜的欢呼声顿时响彻山谷，顾绍轩身形一晃，撑着枪杆才不至于倒下。
他早已奋战至脱力，此刻扯了扯唇角，眼前却阵阵发黑。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只看到一道银色身影朝他快步冲来，接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姑姑？”
顾绍轩低声轻喃，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还从没见过凌莞嫣不顾仪态疾步而来的模样。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少将军？少将军！”
混沌的意识中，副将郑白秋急切的声音让顾绍轩缓缓睁开双眸。
率先入眼的便是郑白秋染着血色的脸，眸中的担忧在顾绍轩醒来的那一刻化为喜色。2
顾绍轩目光微凝，这才从模糊的意识里抽回神来。
一旁的军医提醒道：“将军方才失血过多晕倒了，手臂上的伤势最重，我已经处理好了，这几日好生休养便会无碍。”
说完，军医便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