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他递来的钱袋:“不用,我只带走妙元。”
郎啸廷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你还认为你是救我的人?”
我没回答他。
这样的争辩没有意义。
我是不是救他的人,为了郎家军,他都只能娶梅姝雪。
郎啸廷面色阴沉,许久才道:“妙元救过我,我断不会让你带走他!”
“我一定要带走他!”
妙元一直昏迷不醒,这里救不了他,我便带他走向四海。
“你想和他在一起,你只能留下,否则,我绝不允许你带走他!”
他抓住我的手,声音颤抖。
妙元是郎啸廷的救命恩人,他能娶挟恩图报的梅姝雪,也绝技不会让人伤害妙元的。
若跟着我四处奔波,于他养伤不利。
想到此,我将妙元交给郎啸廷。
“请将军好好照顾妙元,我会为他寻来药方的。”
22
他又一次拦住我。
“你真的要走......你不等妙元醒过来,帮你证明吗?”
我用他教我的招式避开他。
“不重要了。”
我这一生,幼年失母,家人冷待,未婚夫的背叛......
我曾以为军营会是我永久的归宿,可如今看来,我如浮萍,是没有家的。
我只想活着。
我只想拿回智识。
如果军营不能助我做回自己,那么我便另寻他处。
总有一天,我会拿回智识,做回自己!
刚出军营不久,我遇到了太后的人,他们将我带回了宫里。
她问起我为何会从京中第一才女跌落神坛,我说出了真相。
太后慈爱点头:“哀家相信你。”
“妙元此人,哀家也有耳闻,听说是个混迹三教九流的神棍,想不到,竟然真有换魂的本事。”
太后阖目沉默半晌,再睁眼时目中精光隐隐:“韵珠,哀家会帮你救他,你去把他带入宫中。”
我带不走妙元,但是太后能啊。
可时隔多日,当我再来到郎家军兵营时,妙元已形容枯槁。
身下的腐肉不断渗出血水。
我急得眼眶发酸:“怎么回事?他本来情况很稳定,现在怎么突然恶化了?”
军医低着头,神色不明:“郎将军被派去南疆剿匪,营中无他坐镇,纪律不如以前,整日鱼龙混杂,或许有人携带瘟疫,感染了妙元。”
这不可能。
我已经饱读医书,看得出妙元现在的惨状不是瘟疫,是中毒导致的。
有人给他下毒!
军医听了我的推测,面露些许不屑:“你已经不是郎家军,便也不能再插手军营中的事情!”
“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带走妙元!”
太后听闻此事,面色阴沉。
“最军纪严明的郎家军里,有人胆敢下毒?荒谬!既然郎啸廷管不住自己的将士,哀家来帮他管。林韵珠,哀家给你懿旨,命你彻查此事。”
我有太后懿旨,还跟军营里不少将士、难民营里的女子们有深厚情谊,他们自愿给我提供线索。
于是即使我脑子不灵光,这件事还是查得很顺利。
过去两个月里,一直有个叫秋霜的婢女来送药材,她会在妙元所在的大帐里停留半刻钟,没人知道她干了什么。
我认识秋霜,她是林倩倩最信任的丫鬟。
我带上宫中侍卫,以最快的速度包围林府。
府上的人看见是我,都毫无畏惧感,斜着眼上下打量我:“被郎啸廷玩腻了抛弃了,如今这是又攀上哪个高枝了?”
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是太后的人了。
我没有废话,直接让侍卫捉拿秋霜和林倩倩。
林府瞬间乱了,继母的叫嚷贯穿云霄:“贱人!你敢抓我女儿?我撕了你的皮!”
侍卫扬起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了她一顿:“对太后部下不敬等同于对太后不敬!鞭刑三十下!”
我惊呆了,抓住侍卫正想劝他收手,他抹抹脸上飞溅的血珠,低声道:“太后让卑职转告您,对待敌人不能手下留情,这是给您上的第一课。”
秋霜和林倩倩在狱中受到的拷打更可怕,她们很快就招了。
“是梅姝雪让我做的!是梅姝雪啊!她说妙元必须死!”
林倩倩哭得撕心裂肺:“别打我了,别打我好不好?下毒的人是秋霜,下令的人是梅姝雪,她让我趁着郎将军不在,弄死妙元!”
我没有动手行刑,但从大牢走出时,我还是浑身沾满血腥气。
侍卫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如鬼魅般如影随形:“林大人,太后不希望您再心软了,所有干系此事的人,必须被捉拿归案。”
于是我下令逮捕了办事不利的军医、监管不利的将士,当然,还有郎啸廷的未婚妻梅姝雪。
23
梅姝雪是丞相嫡女,抓她引起了一阵热议。
她被抓住牢中还保持着高洁美丽的姿态,凤眼不屑地盯着我。
“我爹一定会保我出去,就算他不行,郎啸廷也一定行,他不会放下我不管!”
丞相告到皇上面前,要求三司会审此案,还林倩倩清白。
事情拖延半个月,南疆剿匪大捷,郎啸廷凯旋归来。
他震怒:“郎某在边疆保家卫国,未婚妻在京城遭受牢狱之灾?”
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他饱经风霜的脸越发硬净刚毅,看我的眼神锋芒毕露,如同利刃剖开我的心,让我的心很痛很痛。
他一定很生气我伤害了梅姝雪吧。
“现在该怎么称呼你?”郎啸廷讥诮盯着我一笑:“你如今可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比秉笔太ȵ ɱ ʑ ȴ监更得势,林大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我就算再笨,也听得出他这声“林大人”满是嘲讽,无异于骂我是太后的走狗。
“抱歉,梅姝雪给妙元下毒,她有罪,我不得不查她。”我低声说。
郎啸廷怒意炽盛地逼问我:“你所谓的证据只有林倩倩的口供,有大于三个以上的证人能证明梅姝雪确实教唆了她吗?时间,地点,目击者,犯罪动机,这些全都没有,凭什么给梅姝雪定罪?”
我说梅姝雪有犯罪动机。
她害怕妙元醒来后,说出郎啸廷的救命恩人不是她是我的真相。
郎啸廷听到这话冷冷嗤笑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撒谎?”
我以为我不会伤心了,但此刻还是感觉疼痛从心牵扯到喉咙,再连接到我的嘴角,让我控制不住肌肉,扯出一个傻笑。
我笑得越傻,越是伤心。
郎啸廷久久凝视我:“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他靠近我,我看到他锐利眸光下深藏的痛苦与纠结。
“我没想过你离开军营后会进宫,早知如此,当初我是断不会让你离开军营的。”
我认真说:“太后对我很好,这次梅姝雪就是错了,她必须付出代价。”
郎啸廷盯着我咬紧牙关,下颌线条绷紧:“你不懂政治,梅姝雪是我的未婚妻,她代表着郎家军的荣誉,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不能让她被定罪。
如果她有罪,那就是郎家军的罪,皇上若是小题大做,借此机会给郎家军定罪,后果不堪设想......”
“那妙元怎么办?妙元是无辜的!”我追在他身后大喊。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为什么?为什么任由他们伤害他?”
郎啸廷转头看我,眼中水光一闪,像是泪,静看又一无所有。
他的声音在风里消散:“被卷入政治的人都必须愧对真心,你,我,妙元......在这场权利相争的的围猎中又能算什么呢?”
“我要护住郎家军。”
我不懂他的悲伤。
也不懂他口中的权力相争的围猎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
我和妙元又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24
皇帝称病,朝堂上吵吵嚷嚷。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性子痴傻,还抄袭继妹的诗作,如此劣迹斑斑之人也配查案?”
郎啸廷用尽恶毒词汇贬低我,以此来证明我不配给梅姝雪定罪。
我只觉得周身冰冷。
郎啸廷的声音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壮怀激烈。
“承平之年,我枕戈待旦,家国有难,我带头马革裹尸,我为太平付出了一切,你们却在我背后污蔑我的未婚妻,试问学富五车的衮衮诸公,你们的圣贤书专门教你们杀岳飞砍李广骂死卫青吗?”
文官们羞愧地低头,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于是把矛头全部转到我身上。
“我们也不相信丞相之女会给一个老神棍下毒。”
“林韵珠没准真的在胡扯八道。”
“太后宅心仁厚,见林韵珠可怜便纳她入宫,实则被林韵珠这等扮猪吃虎的恶人愚弄了。”
“此话有理,我看林韵珠人虽笨拙,但心思黑得很!”
......
文官们七嘴八舌地指责我。
我站在大殿里头孤立无援,唯一帮我说话的人竟然是害过无数次的林倩倩。
她还被当成囚犯羁押在牢笼里,朝我声嘶力竭地大吼:“林韵珠你说句话呀!你跟他们吵啊!
下毒的主谋就是梅姝雪,如果她被定为无罪,那我就成了主使,我就得死了,你忍心看我死吗?我可是你妹妹啊!
林韵珠!林韵珠!你最善良,你最正义,你要替我撑腰!”
所有人都看着我,文官武将,有人饱经沧桑饱读诗书,有人秣兵厉马经历过刀山血海。
巨大的压力快要把我击垮,我站直身体,视死如归地看向郎啸廷。
“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做了恶总会留下痕迹,毒药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