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还是闽国的小公主。
在闽国边境遇见重伤昏迷的裴祈,便将人捡回去医治。
彼时,谁也不知对方身份,他们便在朝夕相处中互通了心意。
直到后来,有人来接裴祈,她才知道他是赤岭国的七皇子,是未来的皇帝。
她原是有些退却了,因为她知道,皇帝是不可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可裴祈一再坚持,顶着群臣声讨,太后斥责,力排万难立她为后。
最初,裴祈对她真的很好,她也全盘托出自己的心去回应。
可随着光阴荏苒,他们之间到底还是变了。
两年前,他纳了第一个妃子,是当朝太尉的女儿。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
裴祈抱住她,轻吻她泛着泪光的眼角:“蕴儿,就这一次,太尉手握重权,只有收拢他,朕才能不被牵着鼻子走。”
他再三保证:“朕不会碰她,朕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
于是她选择了让步。
但是……没想到她这一让步,换来的却是裴祈的变本加厉。
回过神来时,颜曼都已经数不清这后宫之中究竟有多少人。
她也质问过,闹过,可始终没能改变裴祈的任何决定。
到了如今,颜曼也累了,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经不起蹉跎了。
“娘娘,娘娘,陛下来了。”
在小兰的一声声呼唤中,颜曼回过神来。
颜曼一抬头看到的,便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立马起身问安:“陛下万安。”
裴祈看着眼前瘦弱的女人呼吸微微一窒,上次来的时候,她有这么瘦吗?
他忙走上前,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前几天听闻蕴儿染了风寒,现在可否好些。”
“朕吩咐御膳房做了你最喜欢的鲫鱼汤,晚些送来,吃了暖暖身子。”
扶着她坐下后,他下意识想像从前一样,亲吻她的脸。
可这一次,颜曼偏头避开了。
裴祈轻声哄着:“蕴儿,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朕这几天确实繁忙,忽视了你。”
“这是前几日新上贡的绫罗,叫制衣房给你添几件新衣裳。”
他一抬手,身后公公就命人抬着几大箱子送了进来。
“陛下有心了。”
颜曼的视线从未在那堆箱子上停留,缓缓开口道:“听闻陛下总去柔妹妹那,今日怎么得空来臣妾这了?”
闻言,裴祈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却耐着性子柔声安慰。
“蕴儿,你也知道,朕是皇帝,想要笼络大臣稳固朝堂,只有将他们的至亲留在皇宫,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他认是这个缘由。颜曼心中苦笑,可当真如此吗?
直至今日,裴祈已经连续一月歇在那位新来的柔贵妃宫里。
颜曼压下心中刺骨痛意,问:“陛下可还记得,你我曾许下誓言,白头偕老,同葬皇陵……”
裴祈自然地接过话:“自是记得,蕴儿,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闻言,颜曼心中却抑制不住地发冷。
他总是这般,承诺似乎早就是习以为常的话。
她低声又问:“……若我先走了呢?”
“那我便将你的尸身葬于冰棺,待朕日后殒身,再一并同葬。”裴祈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蕴儿,哪怕是死,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她明白,他说的是真的,裴祈的心狠与偏执,她见过的。
那年,裴祈养了多年的玄龟死后,他就命人将它的尸身留下,至今还摆在金銮殿内。
裴祈冷落她,却又不愿放过她。
颜曼垂眸敛去眼中痛意:“臣妾方才用过药膳,有些困乏了,陛下去忙吧。”
裴祈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他抚了抚她的鬓角,几番欲言又止,还是起身离开。
“蕴儿,好生歇息,朕改日再来陪你。”
颜曼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望着裴祈的身影远去,颜曼低声呢喃:“可是,裴祈,爱情一事,是不能两全的。”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明黄身影,颜曼才颤着移开目光,来到书案前。
她拂开桌上的画卷,露出下方的一封未写完的信。
【兄长,二十一日后的腊八节,蕴儿在城南门外等你接我一同回闽国。】
颜曼默然看了半晌,再次提笔添上一句——
【届时,劳烦兄长再寻一具后颈有疤的尸首,来替我做这‘皇后’。】
裴祈,即你违背誓言在先,那我便还你一具尸首,与你同葬。
第2章
落下最后一笔,颜曼合上眼,掩去眼底悲痛。
说什么地久天长,说什么日月同心,这些誓言太虚无缥缈。
等一个不归人,是等不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永远地留在了回忆里。
裴祈刚走不久,御膳房的人就送来了鲫鱼汤:“娘娘,这是陛下为您备的鲫鱼汤。”
颜曼看都没看,道:“放那吧。”
等人走远,颜曼的视线望向那碗奶白色的鱼汤,无声叹息。
她第一次喝到赤岭国做法的鲫鱼汤,是多年前裴祈亲手做的。
与闵国的做法有所不同,她一喝就喜欢上了。
可是后来,来到赤岭国以后,裴祈贵为当今圣上,绝不可能再亲自下厨。
再喝这汤,她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喝。
直到那碗鲫鱼汤冷掉,颜曼都没有动一口。
次日清晨,小兰正在为颜曼梳发。
殿外忽地传来传来尖细声音:“皇上驾到!”
小兰忙为颜曼束好发簪,欣喜道:“娘娘,陛下一下朝就来见你了!”
颜曼扯了扯唇角,笑得苦涩。
这一月见不到的人,连着两日来,也只是突然想起她来,后知后觉哄着她不生气罢了。
她起身带着宫人去迎接:“臣妾恭迎陛下。”
裴祈先上前一步将人扶起:“蕴儿,无需多礼。”
“陛下这个时辰便来见臣妾,是为何?”颜曼低声问。
裴祈牵着她坐下,拿出一个梅花木雕放入颜曼掌心中。
裴祈笑道:“蕴儿,你一直都最懂事,等全部事情落下来,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做好不好?”
颜曼的手僵硬了一下,红了眼眶。
闵国有一直都有一个习俗,每到寒冬来临之时,都会亲手用木头雕一朵梅花送给心爱之人,寓意来年开春后,两个人的感情都坚韧不拔。
这一直都是他们家乡的说法。
这些年,裴祈每年都会亲手刻一个梅花给她。
他明明好像还爱着她,却又一次次地伤害着她。
到后来,她自己都不明白,他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习惯。
颜曼缓缓把它攥紧,喃喃道:“陛下……臣妾有点想家了。”
裴祈温声提议:“既是想家了,朕择日就安排着前去雪梅山庄歇上几日。”
想到雪梅山庄,颜曼心里微微有些动容。
那是早些年,裴祈亲手为她建好的一处山庄,与他们在闵国时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样。
那是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