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他的脸色很苍白,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沈红城明白他们其实都是中国社会最底层的普通人,宛若一颗一颗被统一打磨的零件被安装到转动不休的机器里,成为河流当中顺势而为的同流者。但是这个黑暗的世界太过于复杂了,复杂得可以吞噬一切信念与理想,他们曾经有过的清澈的梦想和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全都变成了浑浊的泥沙。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很多人都拼尽全力地想要去改变什么或者是挽留什么,但是往往力不从心,每天都有着云泥之别。
米粉端上来之后,江影默一勺一勺地往碗里加着鲜红的剁椒。
“大清早的,吃这么多辣椒不好吧?”
“四川人不吃辣椒就像山西人不吃醋一样,浑身没劲。你们舒城人不是也爱吃辣么?”
“我早上不爱吃这么重口味的,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生痔疮。”
“啧,吃饭呢,别这么恶心行不行。快点吃,吃完给他们几个打包一份。”。
“对了,你那把枪哪来的啊?买的吗?为什么塑胶炸弹你也能搞得到?”沈红城问。
江影墨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瞪着沈红城说:“你要不要说得再大声一点,最好把所有人都招惹过来,告我个私藏军火?”
“得,我闭嘴。”
米粉的卤料很辣,沈红城吃到一半的时候,被呛得直咳嗽。气温似乎在慢慢升高,沈红城觉得后背又开始满是汗水。要是这时候有一杯冰咖啡就好了,他这么想着。
早点摊的老板是一对夫妻,他们一边谈笑着什么,一边吃着油条。沈红城其实也想和言歌茗过这样的日子,不用每天看他人脸色,喜怒哀乐只分享给自己最爱的人。
就在沈红城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时,安静的早晨瞬间被凄厉的叫喊声撕开了一道口子。
“贱人,你他妈给我站住。”
沈红城和江影墨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马路对面的不远处,两名打着赤膊的中年男子正在奋力追赶着前面一名身形单薄的年轻女子。
“我去,这鬼地方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啊?”江影墨奋力地把筷子一摔。
“你又想干什么啊?”沈红城急忙拉住了正要起身的江影墨。
“你说我要干什么?救人啊。”
“我说老大啊,别惹事了行不行,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吧,而且他们有俩人呢。”
“沈红城,你他妈就是个怂包软蛋,你这种人简直就是砸‘雨’的牌子。”
“我说你又发什么神经?你要用那把破枪去把他们全都毙了?”
江影墨迟疑了几秒,开始向四处张望,试着搜寻可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的女子因为体力不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男的快步走上前,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另一个男人则用力地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
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正对着沈红城的方向。
在看清女子的样子之后,沈红城感觉有无数冰凉的雨雪风霜从头顶倾泻下来,那些寒冷的物质在抵达心脏的位置之后,又迅速幻化为滚烫的岩浆,把所有的东西在眨眼间焚为灰烬。
“婉柔。”沈红城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隐隐作痛的感觉愈演愈烈,胸膛里那颗每天都慌乱不安的心,顿时被双面开刃的尖刀搅得稀巴烂。
“你喊什么喊?”江影墨说。
苏婉柔并没有看见沈红城,她双眼紧闭着,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心甘情愿地迎接即将到来的蹂躏。
沈红城没理江影墨,从墙角的泔水屯放处捡起一根修长的尖锐竹竿,快步朝苏婉柔跑去。
中年男看见气势汹汹的沈红城,刚想开口问话,沈红城就在其中一人的手腕处挑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那人眉头一皱,立刻捂住伤口,疼得蹲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挑断了他的手筋,血顺着手肘飞快地往下流。
揪住苏婉柔头发的手松开了,沈红城立刻把摇摇欲坠的她揽在怀里,发现她的脸上、胸口以及手臂上全都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伤痕。
苏婉柔看着突然出现的沈红城,眼神里先是震惊,然后是喜悦,最后演化成了泫然欲泣的悲哀。
另一名中年男见状,刚要动手,便被赶来的江影墨一脚踹飞在地上。
“沈红城,你带她先走。”
“走什么走,要走一起走,扔下你一个人才真是砸‘雨’的牌子呢。”
“对付这俩货用不着你帮忙,快点给我滚蛋。”
江影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从口袋掏出一把小巧的万用刀,对着刚要起身的那个中年男一顿猛刺。
细密的伤口立刻出现在中年男子的身体各处,而且对方的惨叫声似乎没有引来江影墨的同情。沈红城和苏婉柔都看呆了,另一名中年男子忍着手伤的剧痛,拔腿就跑。江影墨见状,收起万用刀,对着地上已无还手之力的那人吐了一口痰,准备去追另一人。虽然时间还没到六点,但是路边已经有十来个行人开始驻足观看了。
“霜,别追了。”
沈红城本以为自己的喝止对江影墨这种愣头青是无效的,但江影墨还真的停下了脚步,猛烈地踹着躺在地下的那个人。
“够了,你tຊ能不能别再发神经了。”沈红城早已心乱如麻。
沈红城真的害怕警察这时会在这时从天而降,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对他这种老老实实过日子的普通人而言,太过具有冲击性了。
苏婉柔开始一次又一下地咳嗽,她的嘴角破了,唇边有血液凝固在那里,右边的侧脸也红红的,巴掌印依稀可见。眼泪开始顺着她的眼角慢慢滑下来,滴在沈红城的胸膛上。
“你他妈还不走是吧?想在这等死?”沈红城又气又急。
江影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果断地横抱起苏婉柔,快步朝住处走去。
回到宾馆后,沈红城发现大家都已经起床了。除了蔡文博正在玩手机游戏之外,其他四个人都站在洗手间里刷牙。
“喂,你们俩跑哪去了?”周旭明问,“诶,不是,这是谁啊?”
江影墨把苏婉柔轻轻地放在床上,便拿起一旁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婉柔,你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事吗?刚才那两个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追你?”沈红城问。
惊魂未定的苏婉柔没有回答,而是死死地搂着沈红城的脖子,丝毫不肯撒手,黄贞等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红城,这位是谁啊?”徐冉菲已经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这是我……前女友苏婉柔。”沈红城说。
“前女友?”徐冉菲惊讶得张大了嘴。
“嗯。”沈红城点了点头。
沈红城没有抬头看众人的表情,但他发现苏婉柔一边含着热泪,一边笑着看着他。沈红城猛地吸了吸鼻子,看了看苏婉柔的脚踝,已经破了很大一个口子,再不消毒包扎的话,在这么热的天气下,很有可能有化脓感染。
“红城,我嚟吧,昨天刚好买了云南白药和消炎纱布。”
“那麻烦你了,贞姐。”
“边度嘅话。”黄贞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起苏婉柔的脚踝,然后用酒精棉片轻轻地擦拭掉伤口附近的污渍,接着抬头看了看完苏婉柔说:“靓女,你忍着点啊,会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