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从来不知道自己平稳的情绪会在这么短时间内会有如此明显的起伏。他面上不显,但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靠在椅背上。
“抱歉,我的错。困的话就多睡会儿,晚上我尽量早回去。想吃什么?在家,还是一起出去?”
沈颐乔正困,随便嗯了声:“都行。”
“那就等我回去。”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周沉不是五谷不分的人。婚后他时不时下厨,把沈颐乔随意的饮食习惯调回来不少。可惜近期工作忙,有段时间没进厨房了。
沈颐乔忽然想念起这一口。
“……我能点菜吗?”
“当然。”周沉循循善诱,“是你的话,想吃什么都可以。”
“那就——”
“椰子鸡、菠萝咕噜肉、清蒸石斑,再炒个时蔬。对吗?”
要不说周沉是极品人夫呢。
用不着她开口,报的全是沈颐乔爱吃且想了许久的菜。沈颐乔头点得跟捣蒜似的,注意力全被菜单吸引,丝毫没注意到周沉今日的异常。
一天两通电话不说,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电话讲完,周沉起身。
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观众席,余光瞥见此刻有人正紧抿薄唇,搭在膝上的指骨因用力而泛出了青白。他没有同之前那样迎上视线,整个人宛如被折断的枯枝,目光虚落在场中,灵魂颓散。
周沉抄兜从旁路过。
看来那么多线索没白抛,他是听出电话那头是谁了。
第15章 趾高气昂
周沉离开后不久,李木就发现几个席位外坐着的不速之客了。他暗暗咋舌,本着看戏的想法来,没想到老天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排演。
趁周沉不在,李木点开车里没来得及听的语音。
“这么说,我也觉得沉哥有点奇怪。记得南湖后边那块空地吗?那天我看有工程队进驻,问了他们经理,说是空地原本准备改建网球场的,但这中间沉哥给投资了一笔,意见是把网球场改成高尔夫场。”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在国外骑马高尔夫帆船滑翔伞哪样不玩。球类运动倒是真碰得不多。”
“这就是奇怪的点啊!深市哪个俱乐部他没有VIP,非盯着南湖后边那块空地玩?那点地方,都不够他一杆入洞的吧?”
“你这么说还真是……”
“我懂了!他就是单纯讨厌网球,和网球有关的任何东西。非要说原因,我觉得是因为——”
“不至于,真不至于。沉哥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那天咱们说那谁回来,他听见了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吗?再说了,人家两口子恩爱得很。咱们这心操的,说实话很没有必要。”
“也是,沉哥和嫂子论相貌论能力论什么都是天仙配,谁不说一句神仙眷侣。”
后边还有一堆老婆奴具体事例。
李木没仔细听,反手在群里回了句:哎,嫂子的白月光一回国,他没反应,咱哥几个倒是应激了。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发完消息,他往观众席瞅了眼。
向知南头颈低垂,隐隐能看出脸色不好看。
李木想,他不好就行了。
李木双手抄兜,趾高气昂地去找周沉。
不出意外,现场调试结束他们还要回公司开会,今天这一天又要到半夜才结束。正这么想着,迎头碰上周沉回来。
见到他,周沉面色一松:“一会就麻烦你盯着,我不回公司了。”
赛事系统是近期公司最大的事。
李木问:“什么项目比这还重要?”
周沉抬腕看了看表,云淡风轻地说:“给老婆做饭。”
“……”
周沉前脚刚走,李木后脚就打开了小群,重新发表大论:刚才那条超时,撤不回了。真不对,这人真的不对劲!他连赛事系统都不管了,这都没到正常下班点呢,他跟我说回家给老婆做饭?啊?怎么回事?他还跟我还秀上了?我活该单身吗我?!
周沉当然听不到。
他吩咐司机直接回家,路过门口商超时难得犹豫了一下。
司机毕恭毕敬地问:“周总,还停吗?”
“不了。”
周沉想的是沈颐乔下午睡那么久,该出来走走才好,不如一会邀请她一起。
回到家,走廊尽头主卧的门依然关着。
周沉放轻脚步,转去客房换衣服。
沈颐乔捧着玻璃杯出来倒水时,一眼就看到了搭在餐厅椅靠背上的领带。她往后退了两步,探头去看玄关,门口多了双意大利手工皮鞋。
漆皮锃亮,纤尘不染,鞋尖笔直地朝向门外,一看就是某人的作风。
这让沈颐乔想起她第一次见周沉。
那天是在微澳大楼,虽然秘书将她带去的那间会议室里零零散散有六七个人,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周沉。
她做过功课,不仅因为看过他的照片,更是基于圈内其他人对这位微澳负责人的评价——温文尔雅,板正,有着所有大家族继承人该有的品质。
人群中只有他是一身倜傥的正装,衬衣掖在裤腰里,劲瘦修长,举手投足间皆是上位者气度。
那时沈颐乔只以为是即将接受采访,所以他才穿那么正式。后来又见过几次,有正式场合,也有非正式的,周沉次次皆是如此。
倒让人真的叹服他骨子里从小培养的品味和自持。
现在这个缜密稳重的男人是自己的老公。
沈颐乔靠在门边想了一会儿,仍然觉得玄幻。
他们结婚结得太快了,以至于现在还恍惚。
咔哒一声,客卧门打开。
周沉已经换了更居家的打扮,针织毛衣,软麻裤。黑色的领口恰好完美裹到喉结,如被包裹住的利刃,冷峭又禁欲。
沈颐乔怔了一下,放下水杯。
“今天好早。”
她是笑着说的,眼睛月牙儿似的弯起。刚睡醒的神态很松弛,眉眼倦懒,却挠得人阵阵心痒。
周沉止住心口那股躁动,很顺手地接过沈颐乔手里的杯子,又添了点热水。隔着玻璃杯壁,温热水流撞击手心。
他重新递过去:“想到你调休在家,工作就没有心思了。”
水温明明不烫,入口刚刚适宜,沈颐乔却仿佛被烫到一样反应明显。
两人结婚是各取所需不错,婚后短暂磨合后如正常夫妻一样生活也不错,但她之前只知道周沉足够绅士,足够体贴,却不知道他会冷不防说出这样引人遐想的话。这很不周沉。
沈颐乔狐疑地看着他。
“我在家,你没有心思工作。”她问,“你是怕我把这里拆了吗?”
周沉没探究她话里开玩笑的成分有多少,做出巡视的样子:“那我看看。”
这么一说,沈颐乔脸上倏地闪过紧张。
她尴尬地握紧杯壁。
“……那个,下午我看你有衬衣放在衣帽间岛台上,本来想顺手帮你熨一下的。挂烫机不知道怎么了,调完温度和出水还是不对。”
周沉皱眉:“烫到了?”
“没有。”沈颐乔说,“衣服坏了。”
衣服而已。
周沉拉过她的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说:“衣服坏了就坏了,不值钱。”
沈颐乔想,周沉衣柜里还真没有不值钱的东西。她见过一枚很不起眼的素领夹,铂金材质,与网上19.9的同款没什么区别。她记忆深刻的原因就是因为价签没撕,数字后面跟着三个零。
至于那件被她熨坏的衬衣,应该又是什么萨维尔街高定——周沉眼里的不值钱。
第16章 引路灯
周沉果真不在意那件衬衣。
在告诉他之前,沈颐乔甚至想过赔他一件一样的。但翻了半天,既没找到logo也没搜到同款。
她这才有工夫细细打量属于周沉的那半边衣帽间。他的衣物色系由黑白灰三色囊括所有,和他给人的初印象一样,沉稳,单调。
搜寻衣帽间无果,沈颐乔只好勇敢承认。
她想过周沉不会上纲上线,但没想过会这么轻飘飘就揭过,连一句“下次注意”都没有。
“真不用我赔?”
“想赔的话晚上替我打个下手。”
说是这么说,但真到了下厨的时候,周沉还是把人温柔地请了出去。
沈颐乔眨眨眼:“你不是说要我打下手吗?”
中岛台上放着两大袋食材,这是他们刚才逛超市的成果。沈颐乔从小没怎么进过厨房,工作后又太忙,三餐基本都在台里食堂解决。她留在这,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加油鼓劲了。
此刻周沉已经将袖口挽至臂弯,利落地处理起鸡肉。闻言,他下颌微抬:“抽屉里有一次性手套,帮我取一下。”
沈颐乔听令行事。
她捻开塑料膜,一根根手指替他套上。
“还有呢?还要我做什么?”
周沉垂眸向下。
“左手袖口,再替我挽一挽。”
她的气息再度覆过来,因为低头,呼吸柔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