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地里却在琢磨着怎么甩开他,她说爱他,却一门心思的想要离开他,做尽没良心的坏事,被他抓到后,她便摆出来一副柔弱无骨的可怜模样,那双眼含着泪,跪在他膝前求饶,绸缎一样的黑发在烛火的光芒中中映出暖色的晕光,由着他来罚。
但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照旧去想办法逃跑,做香囊赠与旁人。
她韧如蒲草,能弯腰,但怎么都折不断。
他可以拥有她,但却无法真的拥有她。
在她眼里,他与李霆云没什么区别。
他因此而愤怒。
他发现,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真的让孟韶欢的心臣服,这使他嫉妒,使他烧起一捧又一捧愤怒的火,在他心底里那些被保存的,如同太阳一样温暖的爱意突然跌进了深渊,被污染,被掺杂了各种阴暗的东西,被撕碎,又重新揉起来,拼凑出面目全非的样子,寒气森森阴蜮诡谲,一股脑的扑向她,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因此而颤栗。
但没有人知道,这些恐怖的东西,曾经是他的爱。
而孟韶欢依旧无知无觉,她按着以往的手段,一句一句的哄着他说那些甜蜜蜜的话,脑袋贴在他膝盖上蹭,正说的情真意切、几乎要哭出来呢,她脑袋靠着的膝盖突然猛地向后一撤。
孟韶欢猝不及防,撑着他膝盖的脑袋猛地向下一垂,然后才茫然的抬起头。
她抬起头的时候,正看见裴琨玉冷着脸收走了碗盘,只留了一个桃子饮,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的背影。
孟韶欢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心想,怎么回事啊!
[我爱你我离不开你你最好了我们永远在一起]这一套以前不是很吃吗?裴琨玉想尽法子,连南陈使臣都给杀了,不就是对她念念不忘,想重新把她带回去吗?现在她都摆出来一副这样柔情蜜意的样子了,他怎么还翻脸呢?
她受挫了,恹恹的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重新趴下,心想,她有时候也搞不太懂这些男人,好的时候任劳任怨,在他身上咬都行,坏的时候阴晴不定,脾气还很大。
小姑娘躺在地上,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又伸手去够桃子饮,把冰凉凉的桃子饮一口一口吞下去,清凉凉甜滋滋的冰水里带着桃子的清香,顺着她的喉管一路往下落,那点堆积着的愤懑,不爽,埋怨就都被冲下去了。
算啦,管他怎么想呢,反正公主府都被围了,她也逃不出去。
孟韶欢晃着足腕上的银链子,想,南陈这趟婚事怕是成不了了,全贵也跑了,她的最大依仗也没了,她现在又被裴琨玉摁在手底下,她能想象到以后的日子了。
大概是要被他死死摁着,一辈子冒不出头来。
她若是乖顺,裴琨玉作为主审官,肯定能保证她在这场波澜中幸存,但她若是顶撞,裴琨玉大概也能真的弄死她。
看裴琨玉现在这个阴沉诡谲、心狠手辣、说翻脸就翻脸的模样,孟韶欢也不敢招惹他,只抱着自己的膝盖,想自己的退路。
她是那样聪明的人,幼年失去父母,能在白府过活,被抢到李府去,能为自己报仇,跑到绣坊,也能用假身份给自己糊弄出一条生路,被全贵那个死太监威胁进京,也在努力想办法反制全贵,现在落到了裴琨玉手里,自然也能想法子让她自己过得好。
反制裴琨玉是不太现实了,这个人真疯起来砍下自己的脑袋玩儿,孟韶欢不敢,想来想去,还是先讨好他、让他在这场案子里放她一马比较好。
从之前旁的那些大理寺的人的只言片语中,她能推断出,南陈使臣的死都冤枉到了全贵的身上,全贵必死无疑,但是她并不是。
她还有活路呢。
只要裴琨玉愿意,她的假公主身份、通敌卖国的嫌疑,全都能统统洗掉,到时候,熬过了这场案子,等公主府解禁,她再踏出这扇门的时候,她还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只有熬过去这一场磨难,她日后才能继续在裴琨玉的手中周旋。
孟韶欢的身子本就疲惫到了极点,之前没什么东西吃,便一直虚虚浮浮的飘着,现在有了东西吃,人就沉了下去,沉到了无边的疲惫里,她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好梦。
兴许是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境地里,再惨也不会惨到哪里去了,所以她竟没生出什么怕,而是沉甸甸的睡了过去,直到一阵推门声将她唤醒。
她睡得太沉了,那双漂亮的眼中还带着迷茫与惺忪,睁开眼时,就看见那扇门正在被人从外面一点一点推开。
外面推门的人似乎很迟疑,生怕惊动什么人,每一下都推的格外小心,尽量不让门发出动静来,孟韶欢抬眸一看,瞧见这姿态就知道,一定不是裴琨玉。
是谁?
她睁大眼去看,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人名——几乎都是全贵的一些心腹,毕竟,现在是全贵在和裴琨玉斗法,裴琨玉已经一连出了好几个连招了,全贵总得还击一下吧?泥人还有三分骨气,他总不能躺平等死吧?
所以她觉得,在这种时候,敢冒着风险来找她的,应该都是全贵的人,说不定全贵就能搅动风云,窜出来直接翻身呢?
但她并不知道,全贵根本没这个胆量,也没那个脑子,他其实是个蠢笨的软骨头。
在面对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个绣娘的孟韶欢的时候,全贵威胁起来轻车熟路,但是在面对裴琨玉的时候,他这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呀,他手里捏着能让裴家上下被流放的证据,却只敢心惊胆颤的威胁——这事儿要放在裴琨玉身上,估计早都想法子背地里弄死几十个人了,但放在全贵手里,他只敢软绵绵的刺上两句话,希望裴琨玉“知难而退”、“不再生事”,由此可见,全贵其实并不是个能挺直了腰杆、自己站住了的人物。
不过他也不傻,他虽然不敢跟裴琨玉打,但是他敢跑呀!只要跑的足够远,他就还有一条命来活,他没有跟裴琨玉孤注一掷打一场的勇气,更不会来找孟韶欢。
只是孟韶欢一直被关在这厢房中,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已经到了什么地步,自然也不知道,全贵不可能回来。
所以,这门悄咪咪被拉开之后,孟韶欢并没有见到什么心腹太监,她只瞧见了一颗探头探脑的丫鬟头。
那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门一开,便有些许月光落进来,月明照在地面上,反而比点灯更明,将外头的小丫鬟照的清清楚楚。
小丫鬟自以为隐蔽,但一个人这么大,能隐蔽到哪儿去?她脑袋上还顶着两个圆滚滚的丫鬟鬓,看上去像是圆圆的老鼠耳朵,头顶上月光一照,她的影子就像是一个蹲在门口的、放大版的杂毛老鼠。
偏她还干什么都小心翼翼,左右迟疑的,动一下要晃八百下脑袋左右看,更像是老鼠了!
竟然是水兰!
孟韶欢见她第一眼,一双眼都惊讶的瞪大了,随后便立刻涌上一股恐慌。
这啥丫鬟,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竟然还敢往她这里跑!
“你疯了啊!”孟韶欢跪在案边,匆忙向外挥手:“快走!”
裴琨玉那样的心机,一定是在这四周埋了眼线的,别看这门口空荡荡,但是孟韶欢若是敢走出去,立马就能窜出来个人来把她摁回去,顺带去给裴琨玉告状。
这一个小丫鬟能进来,不是因为她多神通广大聪明机警,是裴琨玉在这里玩儿钓鱼放钩呢!
若是全贵公公的人来了,孟韶欢定是要跟他们掰扯掰扯的,看看是跟全贵蛇鼠一窝来反击,还是转头去把全贵卖了跟裴琨玉投城,她不会在意是否伤害了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