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可知,玄元丹是我父亲的军勋?”斐寒颜颤着声问道。
穆巡点了点头:“自是知晓,所以你想要什么补偿尽可开口。”
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样子,斐寒颜只觉整颗心好似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咬吞噬。
穆巡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朝中无数人对他虎视眈眈。
从一开始,这颗玄元丹斐寒颜就打算用在他身上。
现如今,他既然给了他心爱的女人治腹痛,自己也就当是提前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如此一来,这本以为还不清的养育之恩,也一笔勾销了。
斐寒颜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明日我想去城东观赏红锦池的并蒂莲开,皇叔若真要补偿,就陪我一同去吧。”
明日是她生辰,她想在并蒂莲花盛开的那一刻,跟穆巡好好道个别。
穆巡沉默片刻,点头应了下来。
一夜的时间转瞬流逝。
翌日一早,斐寒颜依旧穿着一身素衣,和穆巡出了门。
京城街道熙攘,每一条巷子都有着她和穆巡共同的回忆。
“小时候我想吃街头阿婆的冰糖葫芦,你会背着我从城西走到城东,就为了买我最喜欢吃的味道。”
“12岁生辰那日,你带我来大榕树下画像,画师把我画得又黑又丑,你直接掀了他的摊子还把他赶出了京城……”
每走一处地方,斐寒颜都会絮絮叨叨地对穆巡说出一段过往。
但穆巡紧绷着下颌线,似是没有耐心听她回忆。
“那些都是过去,人都要向前看。”
他低沉淡漠的嗓音,拉回了斐寒颜的思绪。
斐寒颜仰头看了他一眼他的侧颜,喃喃应道:“是啊,人都应该向前看,没有谁可以回头。”
“所以皇叔,我由衷希望你幸福……”
第8章
忽然,河岸对面烟火灿烂,蒂莲莲花盛开了。
也代表还有最后一日,斐寒颜便要离开京城,离开他。
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
两人无声走着,眼看快要红锦池畔,一个暗卫突然匆匆到访。
他在穆巡耳畔低语了两句,斐寒颜隐约可听见‘江渡月’的名字。
下一瞬,穆巡脸色一沉。
“我有急事要处理,下次再来陪你看花。”他交代一句,转身便要离开。
“皇叔。”斐寒颜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
从及笄表露心意被拒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穆巡有肢体接触。
“今日是我生辰,可以陪我看完花再走吗?就当是……”
斐寒颜的话尚未说完,穆巡倏地将他的衣袖抽走。
“你何时学会拿生辰扯谎了?”
“你若执意要看,下次本王直接命人将并蒂莲移栽回王府给你日日观赏。”
说完,他便跟着暗卫大步流星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斐寒颜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再也没有了光。
他竟然忘了今天是她的生辰,忘得彻彻底底……
红锦池畔人群熙熙攘攘,斐寒颜却没有再去看,而是往人少的巷子漫无目的的走着。
天色渐黑,她在一个面馆前停了下来。1
“老板,来两碗面。”
“好嘞。”
不一会儿,老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了桌上。
“姑娘你一个人,能吃完两碗面吗?”
斐寒颜眼眶微红,轻轻拿起筷子。
“吃得完。”
一碗敬过去,一碗迎未来,就当自己陪自己过生辰了。
一口面,岁岁平安;两口面,健康无忧。
斐寒颜,往后的人生——
你要铮铮,你要昂扬,你要永远热烈的活着。
吃完面,斐寒颜看到街头有卖孔明灯祈福的商贩,前去买了一个。
暖黄的灯罩前,留有空白的心愿题词处。
她拿起毛笔,没有任何犹豫地写下了九个字。
【愿余生无他,边疆平安。】
看着孔明灯高高升空那一刻,她感觉淤堵在心里的那些泥渐渐化成水,消散而逝。
亥时三刻,斐寒颜才迎着寒风回了王府梅苑。
距离她出城离开,只有最后的两个时辰了。
梅苑冷清,斐寒颜掌着灯,一点点清理掉自己在这个屋子里最后的痕迹。
玉枕下的黑檀佛珠,是她三叩九拜爬了999层台阶,在活佛面前跪了三天三夜为穆巡求来的。
从前她讨了回来,本想留个念想。
可现在,她没有留恋地将佛珠直接扔进了火炉内,如同将她和穆巡的所有过往焚烧干净。
从今往后,梅苑再无斐寒颜。
离开倒计时一个时辰,斐寒颜在桌前给穆巡留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那是典当过往之物换来的钱,还他九年养育之恩,从此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随后,她留下一张字条——
【皇叔,我走了,愿往后余生不相逢,也愿你和江渡月白头偕老永同心。】
【勿念,相忘,不归。】
收笔后,斐寒颜即刻穿戴好护心甲,换上戎装,提起红缨枪离开了梅苑。
出了王府,她深深看了一眼门匾上‘摄政王府’四个大字,没有犹豫地翻身上马奔向城门口。
文牒通关,城门大开。
等候在城门外的柳家军齐齐抱拳,异口同声:“恭迎柳将军!”
斐寒颜按下翻涌的情绪,眼底满是决然:“愿得此身长报国,柳家军们——随我启程边疆!”
音落,众人策马扬鞭,踏着黎明之光在灰尘滚滚中疾驰而去。
年少许国,无愧无憾亦无悔。
她虽再无归期,但也不必回头。
第9章
另一边,江府。
正在照顾江渡月的穆巡莫名心口一空,如同有一块珍宝如同逝指之沙悄然没了。
他放下药碗,捏了捏眉心。
“阿渡?”
一旁传来温婉女声,他抬头看去的时候,正好撞见江渡月秋眸中的担忧。
她下意识就伸手要给他按穴解乏,却被穆巡避开了。
“不用了,你生病就好好休养吧。”
闻言,江渡月抿唇一笑:“风寒而已,我已经好了差不多了。”
顿了顿,她面露担忧盯着他:“不过,我那天离开的时候看云惜面色不太好,她是不是也病了?”
穆巡顿时脑海中浮现斐寒颜那双格外亮的眼睛。
片刻,他点了点头:“我不放心她一个小孩在家,回去看看她吧。”
说完,他在江渡月欲言又止的神色中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坐在马车上,穆巡倚靠着紫檀木造的车墙,思绪渐渐地四散。
自从他和江渡月缔结亲事后,斐寒颜就像换了一个人。
以前的她会因为他离开王府一会,时时刻刻的找他,甚至敢在别人面前,宣告她喜欢他。
幸好那人是他的心腹,也不至于让消息走漏出去。
现在的她,变得越发沉默了。5
穆巡对她变了的原因心知肚明,却无法改变,也无意改变。
正巧,路边有卖糖葫芦的,他下意识又给斐寒颜带了一串。
再上马车后,他掀开了车窗帘,睨着渐浓的夜色怔怔出神。
秋风吹走了他身上一些热气,却没有带走心底的烦闷。
让他意外的是,今日的摄政王府,管家战战兢兢地站在石狮子前。
穆巡大步踏上台阶,问道:“今日怎么在门口?”
管家咬了咬牙,视死如归一股气说道:“王爷,小姐不见了!”
穆巡步伐一顿,嗤笑一声:“她这是又在玩什么离家出走的赌气把戏?”
他跟着管家穿过长廊,看着他推开了梅苑大门。
在灰蒙的月色下,梅苑一片清冷空寂。
斐寒颜生辰那日,他当时没有想起,事后想起来还破觉愧疚,特意让人已在了并蒂莲花到她的院子。
而现在,前日才移栽的并蒂莲却全数枯死了!
见状,穆巡神情莫测的大步走进去,一个人大步走入房间。
房外秋风呼啸,房内寂静一片。
许久。
咔嚓!
穆巡掌心的糖葫芦骤断,顿时刺破他的手心。
他却看都不看渗血的手一眼,眼神冷透:“暗卫十一在哪?!”
暗卫应声从黑暗中如同鬼魅走出,慌张跪地:“王爷。”
穆巡强压着怒火,深吸一口气:“本王不是让你们时时刻刻都监视着斐寒颜的吗?现在人去哪了?!”
自跟着摄政王起,无论是暗卫还是管家都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的姿态。
正想着今日吾命休矣,却听穆巡阴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人!”
暗卫神色一凛,连忙抱拳:“是!”
说完,他们一齐匆匆往外走去,隐入了黑夜中。
而房间内只剩下穆巡一人后,他目光沉沉的逡巡四周,才发现斐寒颜没给她的房间留下一样东西。
入目所见,皆是空荡。
原来左边梳妆台上,该放着他送给她的珠串与玉簪。
原来右边椒墙上,该放着他送给她的射月弓。
穆巡看了许久,才大步走到床边,将床榻上那显目的盒子拿起。
里面放着鼓鼓囊囊的钱袋,下面还压着厚厚的一叠钱庄存折,以及一张字条。
纸上,是刺目的一行:“皇叔,愿往后余生不相逢,也愿你和江渡月白头偕老永同心。”
“勿念,相忘,不归。”
第10章
穆巡怔然的盯着信上的那几个字,眼神骤然冷沉,他一把将信笺揉皱,狠狠的丢在地上。
信纸上,还染着他方才手心溢出的鲜血……
他大步就要往外走,正好撞上匆匆赶回跪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