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墨白情投意合,却因你而不能成眷属。”
“你身为公主,自是天下女子表率,可知君子该学会成人之美?”
我蜷紧手心,竭力稳住自己的神色。
“圣意难违,你该求的人,不是我。”
与裴宴枫的这门婚事,并非我主动求来。
而是父皇忌惮他功高盖主,让我这样一个公主,成为他人生的污点罢了。
谢雪枝有些恼怒,但也深知此刻多说无益。
“我以退敌军功,求嫁心上人。你兄长终身驻守边疆,换你宫中平安。”
“长乐公主!离宫嫁入帝师府,你对得起你兄长吗!”
她蹙眉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风雪袭人,她英姿勃发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
我的脸色,因她的话一寸寸变白。
是啊。
京城人人皆知,三皇子盛辞驻守边疆,以血起誓永不回京,只求他以命相护的小公主可以平安。
我如今身处帝师府,可会让哥哥失望?
长乐,长乐,可偏偏我这一生,都求不得‘乐’之一字。
更何况,我已服下那无解毒药……
心绪乱如麻。
我有些浑噩地回了帝师府。
绛云院。
我从床尾柜的屉子里,拿出一个泛旧的小木偶紧紧握在手里,才稍觉心安。
此时,那道解说词再一次在我耳畔浮响——
【各位,请看长乐公主陪葬的这个紫檀木偶,这是她同胞兄长盛辞之物。】
【要说这三皇子盛辞,那可是十二岁征战沙场,许诺镇守边疆永不入京的大狠人。】
【据史册记载,公主成婚当日,三皇子曾回京,远远眺望帝师府,并在城门前的银杏树上系上了一根红绸。】
听到这儿,我脑中轰鸣一响。
十年前和哥哥分别时,我们曾约定。
每年他都会暗中在城门口的银杏树挂上红绸带,当做给我报平安的暗号。
这样我与哥哥的秘密,那两千年后的人怎会知晓?
难道,她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与裴宴枫成婚当日,哥哥回京了?
我怔在原地许久,才迈动僵硬的腿朝外跑去。
风雪依旧,乌云遮天。
我想去帝师府的高阁,眺望城门前是否真的系上了红绸。
还未等我走到,就见裴宴枫面色焦急地出了府门,婢女下人更是行色匆匆。
我苑子里的丫鬟青宜朝我慌张走了过来。
“公主,大事不好!”
“谢家的雪枝姑娘上吊自尽了!”
第4章
谢雪枝自尽?
我不免怔住,明明白日里见她之时,她还好好的……
那样一个英姿飒爽之人,怎么会上吊自尽?
我内心一片不安。
雪势渐大,纷扬飘飞。
满地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堵住了我前行的路。
丫鬟青宜搀扶我回了绛云院,又在屋子里多点了几个火炉子取暖。
夜渐深,我躺在床上辗转难安。
清早,天微亮。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院外而进。
裴宴枫顶着一身风雪进了绛云院。
我慌忙坐起来:“谢姑娘如何了?”
他看着我,神色冷若窗外的雪霜:“雪枝至今昏迷不醒,她最后一个见的人是公主,你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我愣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在怀疑我!
认为是我唆使的谢雪枝自寻短见!
“我所言不过两句,府中车夫可做证人。”我平静为自己辩解。
但面前的男人,眼中全是对我的不信任。
“雪枝身为女将,性情坚毅,若非有人以权势相逼,怎会寻死?”
我心口骤凉,惨然一笑。
“你比所有人都清楚,从前我在冷宫任人欺凌之时,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冷宫里那几年,是人都可以忽视我,是人都可以随意的打骂我。
把我的饭菜,换成发霉的冷硬馒头。
甚至是在我的床上泼粪水……
这些,裴宴枫都一清二楚。
若不是当年他跳下池塘救我一命,我又怎会对他心生仰慕……
“时间会变,人也会变。”
“臣只觉,从未认清过公主。”
裴宴枫冷凝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一室清冷,让我阵阵恍惚。
我从未想过,他竟是这般看我。
其实在那道解说词出现之前,我就已做好为所有人让路的准备。
不仅是为了我的亲人,也为了他……
圣意难为,棋局难解。
身为棋子,我只要主动从棋盘上消失,便可化解一切。
过了两日,谢雪枝还是未醒。
京中谣言纷纷。
我甚至坐在院里都能听到下人的议论。
“谢将军真是痴情又苦命,嫁给帝师大人的人,本该就是她……”
“可惜了……公主仗着金枝玉叶的身份,横插一脚棒打鸳鸯……”
从外院回来的丫鬟青宜气得不行,立马将碎嘴的下人赶走,尔后走到我的面前行礼。
“公主不必理会这些人,青宜给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三皇子回来了!”
我呼吸一滞,有些诧异。
哥哥不是和父皇约定了无召永不回京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青宜见我不敢相信一般,俯身凑耳低语:“三皇子此刻正在府中大厅等着见您呢。”
我心中又惊又喜,黯淡的双眸立马有了些光,起身便朝门口跑去。
才至门口,我便见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气宇轩扬身影。
眼眶一热,我喃喃道:“哥哥……”
盛辞回头,青丝束发,面如冠玉。
他大步走了过来,揉了揉我的脑袋:“听澜长高了不少。”
我心中一涩,正要回话,那解说词又在耳畔响起来了。
【各位请看,这是长乐公主墓中出土的血衣。】
【但这件染血的衣服,是公主同胞兄长盛辞将军生前所穿。】
【三皇子无召回京犯了皇帝大忌,被处以酷刑,打了个半死。】
我浑身僵住,这才发现哥哥的脸色似乎格外憔悴苍白。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扑鼻而来。
我眼眶骤红,倏地明白了什么。
“哥哥为何无召回京?”
盛辞叹了一口气,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再不回来,你就要被别人欺负死了。”
我终是忍不住,哽声抬手抚上他的手臂:“可是父皇罚了你……”
盛辞眼眸微沉,转而爽朗一笑:“父皇奖罚分明,我已用军功抵罪。无碍,无碍。”
“要知道,你哥哥在战场上直取敌军头颅,这样的威风事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盛辞说得轻松,但我心底却蓦然一痛。
上阵杀敌冲前锋,这般危险之事本不是他一个皇子该去做的。
可他却是为了我,做了南楚国最苦最累,离家最远的皇子。
我倚靠在哥哥怀中,眼眶的水雾直接溢了出来。
盛辞轻拂着我的发髻,蓦地想到什么一般,又顿住了动作。
“外界传裴宴枫为谢家那位女将军守身如玉不碰你,可有此事?”
我身形一僵,想顾全大局的解释一番,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见我沉默,盛辞也明白了外界所传皆为真。
“他若负你,哥哥用下一次的军功求父皇给你换一个驸马!”他义正言辞说道。
我低着头,眼底是说不清的苦涩心酸。
暮色西斜,天色渐晚。
送别皇兄后,我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推门一进,却见裴宴枫负手而立,站在厅中。
“墨白……”我有些惊讶他此刻会出现在此。
裴宴枫神色微冷,和我好像是有着一条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雪枝已醒,但此事人尽皆知,我需要给谢家一个交代。”
我攥紧了袖口:“你想如何交代?”
裴宴枫面无表情,说出口的话化作利剑刺进我的心脏。
“十里红妆,娶她为平妻。”
第5章
寒冬腊月,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我才从万分错杂的情绪中抽离,涩声开口。
“不能再等等吗?”
他为何不能等我死后,再与谢雪枝双宿双飞……
“为何要等?”裴宴枫拧眉,“虽是平妻,却依旧是妾室,着实委屈了她。”
“她委屈?”我惨然一笑,抬头看向他,“你有想过我吗?”
公主的驸马要娶平妻,也是世间独一份的事。
四目相对,裴宴枫别开了视线。
“臣自是有为公主考虑,雪枝不懂婚礼上的繁俗,我们的婚事,还要劳烦公主亲自操办。”
“如此,更能彰显公主的大度,洗清外界的骂声。”
说完,他对着我又是深深一鞠躬,再转身离开。
一股寒意自脚底攀身而上,让我摇摇欲坠。
我看着裴宴枫离开的方向,已无身影,只余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夜。
一口淤血涌上心头。
我拿着帕子捂住嘴,腥甜外涌。
我的命,已不足三月。
最后的日子,竟是一份安宁都换不来……
彻夜无眠,翌日清早。
青宜神色慌张地来了我房间:“公主,三皇子被陛下关进天牢了!”
我吓得脸色一白,当即出府赶去皇宫。
引路的太监告知我,盛辞大胜归来,本是好事。
却因得知了我的驸马要娶平妻之事,闯了金銮殿要面见圣上,惹得龙颜大怒。
我听得一阵心慌不安。
父皇的金銮殿,向来不喜有人打扰。
哥哥这般冒然闯入,定会被有心人以为他别有意图!
金銮殿内。
我求见父皇后,直直跪下,将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不敢抬头。
盛帝虽是我的父皇,却与我一向不亲密。
我出生那一天,乌云蔽日,乃不祥之兆。
自此,冷宫便是我的家。
父皇,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
“你们三兄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和睦。”
盛帝带着怒意的声音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