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由来是一家人坐在一处用饭。除非哪日有谁身上不舒服,才会在自己院中吃饭。
沈澜怔怔点了点头。
方才在树下,她想了好长时间,才终于理清所有的不合理——
顾辞和鹿林溪明明是好友,顾辞的品貌满京都找不出几个,可她上辈子至死,都未见过、听过顾辞的名号。
还有镇国公府。
这般高门显贵,她当丞相夫人那些年,却从未与之来往过。
不是没有起疑。可对于重生这件事本身,她觉得就像是一场梦,庄周梦蝶,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楚。
又或许是记忆偏差,上辈子她全身心都系在鹿林溪一人身上,对于外界的事情她不甚关注。
可若不是她记错呢?
鹿林溪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正事上,他相当沉稳可靠。何况是未来发生的事,他没必要跟她这个不相干的人扯谎。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事,鹿林溪已经经历过一次。
他也重生了。
所以他的语气那般笃定。
沈澜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顾辞,尚未退去少年意气,明亮耀眼的顾辞,即将遭遇人生重大变故,要独自承担家族重任,远赴北境,此生再也不回来了吗?
就在一刻钟前,她还因定亲的事情打算与顾辞疏远。如今,她知道了一个男人的命运走向,是那样沉重与艰难。
心脏被一股饱胀的情绪填满,沈澜分不清是怜惜还是愧疚,难过或是无奈。
鹿林溪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若真有那一天,她不可能放下父母亲人,不可能为了顾辞远赴北境。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在感情中权衡利弊,将顾辞当做聊慰情伤的解药,放纵甚至是诱惑顾辞对自己的喜爱。
她也比谁都清醒。利用顾辞,却吝啬给予自己的真心。
沈澜一路沉默,浑浑噩噩走回正院。
父母、兄长的话断断续续传过来——
“怎么还不来?菜都要凉了。这臭丫头,一跟她说正事就溜,倒叫全家人等她一个。”
“天气热,饭菜温些才好下口,等会念儿来了你不准说她。”
“对啊娘,左右也不饿……”
李氏被护短的父子俩气笑,“你们一天天就惯着她。等她将来嫁人进了婆家,若还这般不知礼数,且有她的苦吃。”
温远桥和温清珩听不得沈澜吃苦这等话,纷纷皱眉不语。
温清珩眼尖,一眼看到门口的沈澜,连忙招手,“妹妹快来,今儿厨房做了你最爱的八宝鸭。”
沈澜走进去,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温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温父与温清珩在饭桌上谈论明日可能出的策论考题,时事政要,李氏发现沈澜魂不守舍,“没胃口吗?”
吃饭跟数米粒似的。
闻言,温氏父子也停下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脸色看着也不大好。”
被一家人盯着,沈澜收敛心神,勉强笑道,“就是有些乏了,三清宫前的石阶好高。”
她被家人围着嘘寒问暖,不由自主想到顾辞的家人。沈澜没见过顾辞的两个兄长,却时常听他说起小时候的事。
顾辞的两个哥哥均是年过十五便去了北境历练,顾辞每每提起,都崇敬有加。
顾辞说,“外人只看到镇国公府的显贵,可这份荣耀,是顾氏世代儿郎血肉拼杀,苦守北境换来的。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如今落在我两位兄长的肩头。”
李氏嫌父子两人啰嗦,对沈澜道,“乏了就不要硬撑,先回房歇着。叫厨房煨碗燕窝粥,一会儿给你送去。”
“还想吃什么,随时跟哥哥说。”沈澜走前,温清珩又添了一句。
……
沈澜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重生回来,她新添了一个照镜子的爱好。
不得不说,年龄是最不会骗人的东西。增加了阅历,也在脸上划下痕迹。
二十八岁的溪沈澜尽管养尊处优,可心情总是郁郁,身形瘦如青竹,容色苍白如缟,眉间早生了淡淡纹路。
不像十五岁,精神奕奕,整张脸像是剥壳的鸡蛋,美丽的没有一点瑕疵。
年轻真好。
对于重生,沈澜一直抱着一种玩乐心态,活一天赚一天,说不定哪一日这场梦境就碎了。
现在她心态变了,尤其是见过鹿林溪后,她开始想要认真规划生活。
因为当下的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是有父母兄长,有朋友爱人的现实。
沈澜以为只有自己有这份重生的机缘,没想到,鹿林溪也重生了。
他也枉死了吗?
自重生回来,沈澜一直逃避一个问题——
前世她究竟是为谁所害?
她并不与人交恶。最后那几年,她甚至懒怠出门交际。
因为有她的场合,总能碰到许宛歆。
自己的夫君心里有别的女人,并不是这女人的错。但沈澜总是有意无意间从许表妹处看到或是听到,关于自己丈夫的种种。
比如许宛歆最爱湖绿色,很多重要场合都会穿这个颜色的裙裳,有一次勇毅侯世子夫人问她,许表妹回道,“有个故人最爱此色。他说我穿这个颜色最好看,蓬勃如春。”
这话本就说的夹缠,更加之许宛歆面上情动,叫勇毅侯世子夫人尴尬不已,朝身后的沈澜扯出个一笑,再不敢多问。
甚至鹿林溪的扇坠玉石,沈澜曾看到出现在许宛歆的裙裾旁,镶缀了珍珠玛瑙,挂在腰间,做成了青玉禁步。
次数多了,她也感觉到许表妹是故意做给她看。
但每一次她还是会难堪,难受。
她的爱,以及与鹿林溪的婚姻都像是一场笑话。
沈澜望着镜中昳丽娇艳的少女,恍惚中想:
鹿林溪,会为了许表妹杀她吗?
【第21章帝国双星】
正胡思乱想,温清珩提着食盒进来。见沈澜脸色惨白,忙问道,“怎么了?”
想到某种可能,他脸一沉,“是不是顾辞他欺负你?”
“没有的事。”沈澜将杂念抛诸脑后,“哥哥,顾辞将来会去北境吗?”
温清珩以为沈澜是在烦恼这个。
“不会,镇国公世代镇守北境,世子顾钧和二郎顾柏骁勇善战,这回高阙大捷,陛下亲封顾二郎二品骠骑将军。除非镇国公府再无男丁,否则如何也轮不到顾辞头上。”
沈澜问,“北梁可能南下吗?”
温清珩失笑,“如今正是水丰草茂的季节,那边却闹旱灾,加上之前的飞蝗、冰雹,北梁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我听说朝廷正调拨粮草,等到冬季万物凋敝之际,大举进攻。这一役,最少保北境二十年太平。”
也就是说,谁都没有想到北梁会南下,镇国公和两位将军殉国。
镇国公府的爵位大约也是那时被褫夺。
沈澜扶额,这件事在当时一定举朝震惊,可她居然都没什么印象。那时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不过直到她死,大景一直河清海晏,四邻折服,可见顾辞镇守有功!
沈澜忽然想起有一回慕表姐劝她的话:
“京里不知多少女子羡慕你?大景的帝国双星,最出色的两个郎君,冠军侯远在北境,小姐们望尘莫及,剩下一个就是你夫君鹿林溪……”
帝国双星!
沈澜记得前世有个说法流传甚广——裴相安内,冠军侯攘外,是景朝的双子星,中流砥柱。
她的心猛地跳快三分。
也就是说,顾氏虽被褫夺了爵位,但顾辞依旧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功冠全军!
原来她早听说过他的名号。
沈澜终于将前世今生串联起来。
不得不感叹,命运当真奇妙。
所有她以为的偏差,全都严丝合缝。
她的重生更像神来之笔。
某一瞬间,沈澜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她与鹿林溪都能重生,谁又能保证未来没有转机?
“哥哥,我挺喜欢顾辞的,你别总是对他有偏见。”
温清珩:……
*
顾辞此时正绞尽脑汁,想把兄弟从“畸形的爱”中拯救出来。
他越说越离谱,鹿林溪意识到不对,皱眉道,“胡说八道什么?”
顾辞一愣,脱口而出,“你不是喜欢上了人妻?”
肉眼可见的,鹿林溪的脸色阴沉了好几度。他不言语盯着人看时,压迫性很强,即便是顾辞,都有些招架不住。
“你来做什么?”
“险些将正事忘了。”顾辞递过来一个手串,“特意为你在三清宫求的,天尊前开过光,保佑你三元及第。”
鹿林溪垂眸看一眼手串,没接,而是冷淡道,“听说三清宫的符纸很灵?”
“你信这个?”
顾辞奇道,“不过现在来不及了,灵符得提前一个多月去请。”
说着他将手串放在案头。
顾辞自己不信神鬼,在三清宫见沈澜为李夫人买碧玺手串,想到好兄弟鹿林溪马上殿试,便一道买了下来。
鹿林溪不甚在意地扫过案上手串,随口道,“你倒清楚。”
“也是今天才知道。”
顾辞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道暗黄符纸,炫宝似的,在鹿林溪面前晃了晃,“这是她特意为我求的灵符。”
“虽说我不大信,但这是姑娘家难得的心意,我可要长长久久保存才好。”
说完他又小心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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