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玠想到私奔便辗转难眠,待天刚刚一亮,他就拉了他那匹于阗花马,向着咸宜观纵马而去。
山中雾气密布长天,观内道路横七扭八。洒扫的小道姑将李承玠引入了咸宜观的最高处。
此处琼楼珍阁耸立峰顶,自上而下望去风光无限,却似是造一间炼丹房,房中飘散而出的呛鼻气味惹得他连咳了好几声。
李承玠虽不常与这些出家人打交道,但礼数却做得足,“文逸真人,某想求见心痴法师。”
王向妙将眼前这要见孟追欢的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半胡半汉的长相、西域种的高头大马、眉宇间掩不住的矜贵气。
王向妙已然猜到了他的身份,她轻扫拂尘后道,“王爷既入我山门,可是信我神仙?”
李承玠却觉得她这一问问得很是怪异,“我朝奉李耳为祖,自然是信的。”
“那王爷知道,我观中供奉的是谁吗?”
李承玠皱了皱眉,他试探地问道,“观世音菩萨?”
王向妙闻此言,脸色瞬间耷拉下来,“我观中所供,是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她掌管阴阳,哺育万物,是主宰大地之母。”
这是咸宜观的最高处,从此处自上而下望去,山峦河水都尽收眼底,王向妙手持拂尘对着他微微笑道,“这江山秀丽,本就该由地母娘娘掌管,又与你们男人何干?”
“王向妙,”李承玠唤起她tຊ的俗家名字,“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向妙眨了眨眼睛,“跟你讲经论道,你好歹也自称是李耳后人,别佛老都分不清楚。”
李承玠急切道,“文逸真人,我只想见见欢娘,只要让我跟欢娘说一句话就行……”
王向妙却不接他的话茬,只抱着拂尘站在丹炉之前,“王爷既然信我道家,不如也同心痴一般,皈依三宝、去情去欲、出家为道。”
李承玠拧起眉头道,“我心志不坚,贪嗔未释,还是莫要玷污这清净之地。”
“既然如此,”王向妙向着那丹炉走去,这炉火烧得正旺,她再从丹鼎之后取出个小盒子,递给李承玠道,“王爷吃了我炼得这仙丹,我便送王爷入心痴房中,与她同修男女合气之术如何?”
李承玠深吸一口气,从盒中拿起那石子大的白丸,他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吃不下去。
他正想着该如何向王向妙解释,便听炼丹房之外,声声女人的哭喊,欲破门而入,“阿玠不要吃,不要吃她给的丸子!”
孟追欢将身后的两个小道姑甩开,用肩膀将丹房的门顶得摇摇欲坠,李承玠抢王向妙一步打开木门,王向妙对着那两个小道姑呵斥道,“你们两个人都拉不住她吗?”
小道姑低眉咂着嘴,“她说是要去会情郎,谁知道她突然来这儿啊……
孟追欢扑倒在李承玠怀中,她这些日子的委屈终于随着眼泪蹭在他的胸膛上,“阿玠,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就要在道观里过年呢!”
李承玠惊异地揽过孟追欢温热的腰肢,他本以为王向妙的推诿是因她还未原谅他,不肯见他。
“文逸真人,我想了想了,我还是放不下红尘中事,总是挂念夫郎小儿,又挣不开名利的枷锁,”孟追欢将顶上的莲花冠扯下,随手便将花冠扔进了丹炉中,“今日,我孟追欢便要还俗!”
王向妙轻蔑一笑,“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说罢王向妙一拍手,便有数十道姑手持八卦剑向这观中逼来,李承玠嗤笑了一声,“真人,你不会觉得就这几把剑能挡住我吧?”
“你的父亲和叔叔可自称是李耳后人,你也敢在观中开杀戒?”王向妙不慌不忙地抄起拂尘,“将孟追欢放下,我便让你走!”
“你还真以为我是什么老子后人,我祖宗世世代代,都是泉州卖鱼佬!”
李承玠拉着孟追欢走到丹炉之后,向着那熊熊燃烧的丹炉狠踹了一脚。
一时间观中火光冲天,烈焰燎燎。那些拿着八卦剑的道姑也被这火光吓到,都扔了剑去逃命了。
李承玠护住孟追欢便从丹房中逃了出来,两人虽说脸上也沾染了不少灰烬,却并未受伤。他将孟追欢扛上了那花马,便打马径直下山。
此时孟追欢花冠已退,她柔顺的乌发飘洒在风中,发梢偶尔扫过李承玠的脸颊,他却不觉得碍眼,只是情不自禁嗅了又嗅。
他们二人已然行到山脚,李承玠松了马鞭,抱着她在这山间小路、云深雾气间慢慢地行着马。
李承玠得了闲,又忍不住计较起那孔姓书生的事,“风流罪过逐水流,不是冤家不聚头?”
孟追欢撇了撇嘴后道,“那就是随手一写,我不这么写,谁知道你多久才能来观中找我?”
李承玠皱着眉头道,“就是这么一写,你日日和他红笺传情,你还问山气日夕佳,怎么,要和他归隐山林,扔下我私奔吗?”
“你居然以为山气日夕佳,是归隐的意思?”孟追欢扑哧一笑,在马背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是那书生得了疝气,没法子上床伺候我,我借诗文问问他,疝气好没好。”
李承玠瞪大了眼睛,“你果真未骗我?”
“那你去将他裤子扒了吧,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疝气。”
李承玠沉默了片刻后道,“其实我一向是一个非常大度的人,我相信你,扒裤子这种事就不用了。”
孟追欢点点头后道,“好好好,你最大度了,从来一点醋都不吃的。”
孟追欢见这马行得甚为缓慢,便索性整个人倚靠在他的怀中,望着天上的雾霭云霞、闻着山间的水木清旷。
“照夜白,我们归隐山林好不好?”
李承玠只当她是玩笑话,“你不是等着将我毒死,扶我儿子做傀儡皇帝吗,真的舍得下这庙堂之高。”
“舍不得,但也舍不得你,”孟追欢拉起他的手让他环顾在自己的腰上,“阿玠,你敢兵变吗?”
她突然提到兵变,属实是将李承玠吓得一抖,他竟不知她说得是心里话还是在戏弄他。
李承玠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欢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兵变好不好?”孟追欢弯过脑袋,轻轻啄上他脖颈上的喉结,“我们将皇位还给云珞,由眉娘辅佐他,了却天下事之后,我们便可以带着儿子归隐山林了……”
孟追欢见李承玠面色凝重,她又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