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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思艺从医院回来后，本打算好好思考番人生，再仔细规划下未来生活，包括去打胎这件事。
曲湘早就猜到她不敢去，夏思艺平时连恐怖片都不敢看，医疗剧里但凡有点手术画面，也大呼小叫地往她身后躲，曲湘宁愿相信自己明天就会中一亿大奖，都不相信夏思艺能独自完成。
陪闺蜜走这遭，她心甘情愿，曲湘在别的事情上不大靠谱，唯有对朋友是真心实意，况且夏思艺发生这种事，身边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曲湘无端生出一种天大的使命感，发誓一定照顾好她。
时间敲定了，夏思艺却诡异地忙碌起来。在她的计划里，如果真的做了人流，那势必需要请几天病假休养，最近公司大裁员，她们组忽地少了一半人，多出来的工作平摊到每个头上，夏思艺为了攒出那几天假期，不得不提前赶工，天天加班加得吐血。
这天她还在工位上奋战，忽然手机响了，她抽空瞄了一眼，发现是稽桑给她打的电话。
夏思艺眉头一皱，感到十分意外。
自从医院偶遇后，夏思艺默认他们俩已经决裂，没拉黑只是一时忘了，毕竟迄今为止，也只有讨人厌的前上司，和同样倒胃口的墨书年享受过她的小黑屋待遇。
夏思艺不想理会，手机调了静音继续工作，然而对方坚持不懈地打，如同夏天扰人的蚊子，夏思艺忍无可忍，想着难道是自己那天的厌恶表现得不够明显？还需要口头强调一次？
她无可奈何按下通话键，强压着怒气，问：“你到底要干嘛？”
话筒对面传来茫茫的杂音，稽桑的说话节奏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咬字发音比平时都清晰：“我在你公司楼下。”
夏思艺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看向前方，隔壁部门还有几个同事，和她一样在加班，这会正在闷头敲键盘，耳朵里塞着耳机。
她压低了点声音，十分不耐：“所以呢？”
“你下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稽桑说道。
夏思艺冷笑：“我没什么好跟你讲的，你走吧，我们当不认识。”
稽桑固执：“你不上来我就上去。”
夏思艺这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比她想象的要难缠，她不想刺激他，放软了态度：“有话电话说也一样。”
稽桑十分执拗：“不行，一定要当面说，你不下来我现在就上去。”
夏思艺心烦意乱，她能听出他话里有几分认真，同时她也困惑，就凭他们俩这比宣纸还薄的交情，有什么话需要专门跑一趟，还非得当面讲？
“你讲完就会走了吗？”她问。
“是的，讲完我们两个就互删，然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稽桑的嗓音低低的，隔着话筒传来，如梦似幻，像催眠。好在夏思艺已然醒悟，并未发现他有什么不一样，只当他是不甘心，想来讨个说法或是挽回下形象，ʝ自己大他这么多，就当成全一下小屁孩，让他死的明白些吧。
便应下来：“行，那你在楼下别动。”
“好的，我等你。”
稽桑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写字楼，还有唯一亮着灯的窗口，嘴角不禁勾起胜利的微笑。
夏思艺下来得很快，她怕热，就穿了件吊带裙，结果出了办公楼被晚风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稽桑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昏黄的光笼罩着他，看上去颇像个天外来客。夏思艺定了定神，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问他到底有何贵干。
稽桑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心里在想，原来这就是墨书年的女人。
就短期的接触来看，夏思艺算不上聪明人，欠缺心机，也没手段，无非是仗着自己虚长十几岁，便不将他放在眼里，但即便如此，也比其他那些愚蠢的女人要强得多，起码到现在他都没有令她卸下心防，更别说动心了。
稽桑笑了笑，开口说：“听说你要跟你老公离婚。”
夏思艺汗毛唰一下立起来，震惊又警惕：“你听谁说的？”
稽桑自顾自继续发问：“你为什么要跟他离婚？真的在外面有人了？”
夏思艺恼羞成怒，她也不想再装好人，冷下脸：“你跑过来就是说这些？”
稽桑一愣，夏思艺的眼神出奇锐利，像一柄开了锋的剑，但她依旧很冷静，被激怒也不失态，或许是不屑于在他面前丢脸。
稽桑觉得好笑，这两夫妻还挺像，都是死要面子。
大概是天公预感到今晚的腥风血雨，故意要铺设氛围，天竟然慢悠悠下起了小雨，雨势借着风愈演愈烈，两个人被迫挪到写字楼底下。
保安已经下班，明亮的大堂空无一人。夏思艺缩了缩脖子，雨丝飘到她身上，凉得她龇牙咧嘴，稽桑把身上的衬衫外套脱下来递过去，说出的话仍是体贴：“是不是冷了，穿上吧。”
夏思艺后退一步，仿佛他是病毒传染源：“我不要，你有话快说，我要回去了。”
稽桑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直接动手把衬衫披到她肩上。他一下离得近，身上的香水味幽幽飘过来，夏思艺现在嗅觉敏感，闻不得这种工业香精，下意识要躲开，然而对方根本没打算放她走，他紧紧抓着衬衫边缘，把她箍在衣服里，半弯下腰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你要是想报复墨书年，我可以帮忙。”
“什么……？”夏思艺怀疑自己没睡醒，又惊又懵。
稽桑眉眼沉沉，说话却带了几分戏谑，听上去像在开玩笑，神情却意外认真，他说：“你不是想跟他离婚吗，他是不是不肯离？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才能让一个男人彻底放手，这方面我是行家……”
他话还没说完，夏思艺就甩了个耳光过去，正正好好不偏不倚，狠狠打在他的左脸颊上。
她用了极大力气，这会手掌都在发烫，灼灼的痛感自掌心传来，夏思艺脑子里骤然蹦出一句话：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稽桑脸被打向一侧，乌黑的头发罩住他的眼睛，他被打懵了。到这来之前，他做好了心里觉悟，预想了激怒夏思艺后她可能会有的几种反应，但这其中不包括打人。
在他眼里，夏思艺压根就不是会动手的那种泼妇，她一向表现得文明自持，像只温驯的兔子，只是没想到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还挺疼。
“你真打啊。”他舔了舔嘴角，舌尖尝到一点腥味，那半张脸也开始肿胀发麻。
夏思艺也没想到自己会打人，长这么大，所受的每场教育都训导她要以礼待人，这才是女子典范，她怀疑自己就是看多了这类典范，才养成了如今敢怒不敢言的性子。
但眼下的情况又是另码事，毕竟和无耻之徒是不需要讲礼仪的。
她把身上的衬衫扯下来，重重丢在他身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稽桑怔怔看她，反倒笑了，但开裂的嘴角生疼，笑得也不大好看，仿佛一张别扭的小丑面具焊在脸上。
“你装什么清高，嗯？”他眼里一片冷意，憋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劲。
夏思艺都走到旋转门边了，听见这话又停下来，扭头朝他看去：“你说什么？”
“我说你装。”稽桑高瘦的影子杵在那，背后是瓢泼的雨幕，合着阵阵阴风，让夏思艺极不舒服，她刚要张口，又被稽桑一席话打断了：“你为什么给我联系方式，又为什么和我出来吃饭，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就算悬崖勒马你也到悬崖边了，这总没人逼你吧？”
夏思艺急红了眼，站在那哑口无言，一方面心里痛斥他的卑鄙和恶毒，另一方面又不免心惊，毕竟这件事到底什么性质，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受害者。
稽桑看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服输了，便大着胆子靠过来，伸手想拉她，但这次夏思艺有了经验，她堪堪躲过，抬脚一下踹在他裤裆上。
这一脚快狠追，力道大受力面积小，稽桑毫无防备，排山倒海的痛楚瞬间就击溃了他的理智防线，他没法再顾及形象，捂着要命 的地方倒在地上，边呻吟边痛骂，浑身颤抖，像只蜷缩的虾米。
“那也比你自甘堕落强多了。”
夏思艺没着他的道，尽管有一瞬间的负罪感，但很快她就调理好了，为什么非要给自己上个枷锁，拼命要做道德标杆好女人？是有人会给她颁奖吗？以前和墨书年在一起是这样，现在打算离开他了，总不能还这么折磨自己。
是人就会犯错，就有拎不清犯浑的时候，这根本无伤大雅，甚至连污点都算不上，谁都不能审判她，包括她自己。
夏思艺趾高气扬昂首挺胸回了办公楼，窗外还是大雨瓢泼，但她丝毫不觉冷，只觉得血脉贲张热血沸腾，全身毛孔都打开了，一层一层渗着热汗。
稽桑在地上躺了好一会，等缓过劲来了，才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捋了把刘海，往路边走去。那里停了辆黑色的比亚迪，他叩了叩车窗，玻璃就徐徐降下来了，窗后出现一张精神萎靡的脸，一头黄毛染得像千禧年杀马特。
杀马特见了稽桑，喊了声“哥”，稽桑问：“都拍下来了吗？”
“都拍了，您看看。”
他把手里的相机递出去，稽桑接过来一张一张地看，有几张角度还真不错，斑驳的树影挡着大半画面，而他正给夏思艺披衣服，画面上就像一对亲昵的情人，虽然清晰度不够，氛围感是拉满了。
“拍的不错，钱晚点转你。”他把相机塞进包里，揉了揉杀马特的黄脑袋，在对方一声高过一声的“谢谢哥”和“哥慢走”里，转身隐入无边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