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隔着车窗望向远处的人群没吭声。
顾承澈将车直接开到姜书家楼下，他说自己会坐公交车回去，姜书听了财大气粗给他多转过去五十块钱，说：“这么热的天，挤什么公交啊，你自己打个车回去。”
大概在姜书心里就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
顾承澈收下钱，姜书原本以为他要直接走人，没想到他却站在原地没动。她挑了挑眉，问：“怎么，还有事？”
“你衣服扣子开了。”顾承澈说。
姜书愣怔住，低头看自己胸前，衬衫扣子只在底下扣紧一颗，下摆打结露出小半截腰线。虽然这样不该露的什么都没露，她里面还穿了件短吊带的，姜书确定顾承澈是没话找话，捂着胸口骂了句：“神经。”
当然顾承澈有没有精神问题姜书不清楚，她自己恐怕真是有点毛病。
姜书什么都不想干，又在家里窝了四五天，终于决定出门。她随便将头发扎在脑后，轻车熟路将车开进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然后乘坐电梯直接到达二十三层。
这层楼占地面积不小，总共就只有一家机构，大约一年前的时候，姜书来过这里几次。
这是家心理咨询室。
有段时间姜书的心理状态很不理想，那时候她带了半年的学生在家发生意外，具体怎么回事姜书也不清楚。据孩子自己所说是家里来了亲戚，她爸妈想让孩子在亲戚面前“露一手”，在没有任何热身和保护的情况下，孩子贸然练习下腰摔倒，导致神经遭受损伤。
法律意义上来讲，姜书和工作室并没有任何责任，连法院都不支持对方的赔偿诉求，但悲伤过度的父母直接将气撒到了姜书的身上。她车子被人砸坏，家里电子锁也难遭厄运，有次出门时甚至被学生母亲浇了一身粪。
姜书私下去看过小姑娘，原本活蹦乱跳的女孩如今只能借着助行器走路，如果要恢复自主行走，还要经过长期艰难的康复训练。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还天真懵懂地问姜书：“梁老师，我什么时候能去上课？”
小姑娘真的很喜欢跳舞，假如只是姜书自己，肯定要跟对方死磕到底，可看到小姑娘这样，姜书最终还是选择跟学生父母和解，人道主义赔偿了对方十万块。
上午九点半，姜书在机构前台的引导下推开门，房间里坐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穿了件花衬衫配着黑色西装裤坐在沙发上。
姜书在门口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女人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邀请她坐下。即便两人见过几次面，对方也没有要跟她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问她：“今天想聊点什么？”
姜书却沉默了，她低头喝水不开口说话，女人也不催她，只是适时往她面前的纸杯里又添了点水。
两人一直维持着这种沉默的状态许久，让姜书觉得安心的是，即便是这种人际交往大忌，格外安静的场景下，自己也不会产生焦虑的情绪，显然女人是个极其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她思考十几分钟才开口，问女人：“你觉得有永恒的爱吗？”
这样天马行空，过于理想化又抽象的问题，一般人很难接得上话。
女人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个姜书看不懂的图案问她：“你是指哪一方面呢？父爱？母爱ʝ？友爱？伴侣的爱？或者是你自己对事物的喜爱？”
她问这话时，一直在仔细观察姜书的面部表情。
姜书尴尬笑了下，模棱两可说：“都有吧。”
“那现在如果要探讨某一方面的话，你更愿意谈谈跟谁的关系？”
姜书又低头想了半天，说：“我妈去世得挺早，那时候我刚小学毕业，开始还没闹懂生死是怎么回事，在火葬场的时候，我爸突然红着眼跟我说‘穗穗，你以后就没有妈妈……只有爸爸了’，我才隐约明白我再也见不到她……”
女人说：“我从你的话里听出，你父亲和你母亲的感情应该很好。”
姜书回答：“对，他们关系挺好的。”
“那你和你父亲怎么样？”
“很好。”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两人的谈话维持了一个半小时，女人送她到电梯口，姜书想想又跟她约定好下次拜访时间。
康玉涵送走姜书回去，她站在咨询室前厅嘱咐保洁人员给万年青浇水，正说话的时候，看到顾承澈穿着黑色衬衫、棕色西装裤从隔壁咨询室走出来。
“我在来访登记册上看到，刚刚你的来访者姓梁？”顾承澈问她。
“嗯，怎么了？”康玉涵嫌保洁工没将水浇透，自己接过花洒弯身浇水，“要给我交流案例？她这种不属于个例，没有探讨的意义。”
作为心理咨询师，他们都对来访者的情况有保密义务，即便是特殊案例交流，也必须要保护来访者隐私。
顾承澈“嗯”声，康玉涵以为他走开了，没想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突然又问：“你觉得她现在状态怎么样，该怎么处理？”
康玉涵惊讶地差点把水壶扔在地上，还是旁边前台小李眼疾手快接过，她问顾承澈：“不会吧，你真认识她？可别再跟我说了，你知道熟人咨询是大忌。还有你虽然是我老板，但我对我的来访者情况必须保密。我只能告诉你，我今天对她封闭式提问四次，开放式提问十次，她情感反馈几乎为零。”
在姜书来之前，康玉涵已经看过之前的病例报告。明明已经不是初次交谈，但她依然从姜书那里得不到任何确切的信息，只能从她描述的细枝末节和她刻意回避的话题来判断，相较于之前的心理创伤，她身边人际关系出现极大问题。
“而且你是不是忘记作为咨询师，最好不要提任何建议。”康玉涵深深看了顾承澈眼，“以你的水平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你应该清楚，我们是船，不是岸。”
也不知道顾承澈听进去她的话没有，他过去找小李确认自己的访客情况，转身又回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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