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事情,要她再亲身经历一遍,要她再做抉择。
“我或许,当年本该就死在陵川城里……”
她实在叫这命运捉弄的累了,也东躲西藏地厌烦了。
如果早知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不如当初和父母亲人一同死在那年凄风的寒雨里,好歹求个团圆。
落月一直在旁边看她们说话。
听得这一句才仰头去看谢亦舒,眼里有怯怯的光,“姑娘是后悔救我了吗?是不是我害的姑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事采薇并没避讳她。
——她染得疫病,谢亦舒割臂取血来救她,现如今南江城里的状况。
她知道,一切都与自己有关。
“都怪我,要不是我生了病,姑娘和采薇姐姐就不会来南江了。都是我拖累了姑娘。”
落月抿抿嘴,眼圈一红,也落下泪来。
她的早慧聪颖,像极了从前的谢亦舒。
谢亦舒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宽慰她,如同宽慰从前的自己,“没有。我很庆幸,还好,这次能够救下你。”
江齐言后来再来看她,见主仆三人眼圈皆红,分明是哭了一场,也有些心虚和尴尬。
“我来是想和姑娘说,刚刚城外传来的消息,不日朝廷派来的御医便可抵达南江城。若是他能想出不必姑娘之血入药的方子,南江城的百姓便有救了。”
还有一句话他搁在心里。
如此一来,谢亦舒的命便也能保全了。
但世事并没有那样顺心如意。
衙门口死的三条人命到底是拦不住百姓们想要活下去的心。
这夜里,雪寂风清,拿着火把的南江百姓聚众堵在了府衙门前,势要江齐言将所谓的仙子交出来。
正是赵横值守,他苦口婆心来劝,“哪里有什么仙子,捕风捉影之事如何能信?还是快快散了,知县大人正在想办法,朝廷的御医也不日就要到南江。相信要不了多久,大家伙儿就都有救了。”
他的话,百姓半点不信,“如何没有仙子?没有仙子那每日十副的汤药哪里来的?分明就是你们居心叵测,故意将仙子藏了起来!”
马上便有人接话,“对!就是你们将仙子藏了起来!”
“快交出仙子!”
百姓群情激奋,拿着火把便要往里冲。
他们人多势众,衙役们咬牙抵抗,也是徒然。没多久,竟当真叫他们冲了进去。
江齐言带着人匆匆赶来时,他们已经闯进了西厢,四处打砸搜寻,泛着浓烟的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
“放肆!这是官衙,岂容尔等造次!”
江齐言陡然一声厉喝,撕破了这无边长夜。
百姓们回过头来,皆沉默下来。
到底是平头百姓,对于朝廷命官的恐惧是深刻进骨子里的。
只有个别胆大包天的敢在人群里愤然质问,“非是我等胆大妄为,只是府衙从始至终也未将我们百姓的命放在眼里。府衙分明有药,却一日只限十份。试问大人,南江城里每日有多少人在死去?”
江齐言当然知晓。
每日南江城的死亡名单都搁在他桌案上,从开始的几十,几百,到如今的上千……
他无法回答。
那人又问,“大人口口声声说我们妖言惑众,说并没有那所谓的仙子。那能治疫病的十份汤药是从何得来?又为何每日只有十份?”
这话激起了群愤,很快有人附和,“是啊!大人必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交代……
江齐言抬目望去,满眼里都是百姓愤然刺目的脸。
连日里他不曾合眼,满心都扑在南江城的案牍之上,如今却叫这一声声震人心神的质问晃了眼。
他身形摇晃,险些从台阶上栽倒下去,好在叫人从身后扶住。
是乔装成男子的谢亦舒,她在他身边轻声道:“大人可不能倒了下去,不然这满城的百姓就要将我撕裂了。”
她声音平静,却万分从容淡定,叫江齐言听了心神一震,瞬间清醒。
他的确不能倒。
南江城里不能无主,不然就当真要步陵川后尘。
他咬紧了牙,强撑着身子看火把下映着的百姓的脸。每个人都仰首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眼眸一瞬间压迫又瘆人,带着身居高位者与生俱来的威慑。
“官府办事,何须跟尔等交代?”
他声音里也带着凌厉的威压,叫人心生胆怯,“你们聚众擅闯府衙,是想作何?公然造反吗?!”
造反,这罪名可就大了。祸连三族,罪及亲朋。
他们所求不过是为了想活命,可没想将自己折进去。
人群开始攒动,有窃窃私语声。
江齐言冷眼看过去,见人心已然不齐,再厉声吩咐衙役,“胆敢有人擅动,皆按谋逆罪论处,杀无赦!”
第100章我与姑娘是否见过,总觉得有些面善?
话音落,刀剑齐出鞘,寒光如水,摄人心魄。
百姓中不乏上次在府衙前闹事者,曾亲眼见过那刀子直挺挺朝着人脖颈处落下。顷刻间,人头便已然落地,轱辘滚在脚下。
胆寒从心头爬起,渐渐弥漫全身。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快跑啊!衙门又要杀人了!”
这话如平地雷一样在人群里炸开,到底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何能跟持有刀剑的衙役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众人顿时如惊弓之鸟,四下奔逃。
不消片刻,西厢便重归往日寂静。
月清无声,江齐言也终于卸下满身重担,闭上眼,直挺挺地倒下去。
“大人!!”
身边的衙役惊呼。
江齐言也染上了瘟疫。
他高烧不退,神志也不清醒,朦朦胧胧间只看见有人端着汤药朝他走来。黑漆漆的药里混着浓稠的血腥气,他下意识往旁边躲,却又叫人将脑袋给掰了回来。
那碗混着血腥气的汤药被灌进喉咙,他止不住地呛咳。
“别吐。”
谢亦舒出声制止他,“你要是吐了出来,我的血就白流了。”
他听话吞咽,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是采薇在房里伺候着。
他染了疫病,寻常人不敢近身。
高烧刚退,江齐言的头还有些昏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采薇,“陆姑娘呢?”
“我在这里。”
谢亦舒推门进来,她又换回了女子装扮,一身青衣素裙,难掩她颜色清丽,只脸色因失血过多甚是苍白,平添了几分病若扶风之姿。
她将手里的汤药搁在桌上,过来看他,“大人可好些了?”
江齐言隐约记得先前的情形,那碗带着血腥气的汤药,不由问她。“你将那药给我喝了?”
衙门里每日十副,只救重病垂危之人。
他喝的,是另外一个人活下去的生机。
“大人是知县,南江城百姓都倚仗着你。你若是倒了下去,百姓就没有希望了,又何谈活命?”
谢亦舒声音轻轻,说出的话却是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