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言辞激烈，悲痛欲绝，俨然已失去理智。
苏灵摇泪流满面，没有多加解释，只站起身伸手抹去脸上的一片冰凉。
她的背影消失在仙冢尽头，苏母才不舍地移开目光，泪如泉涌。
回到仙宫，仙婢将她接去了九霄殿。
苏灵摇木然洗漱更衣，眸光黯然，仿佛魂魄已失。
这夜，凌萧云拥她入怀：“孤已查清苏靖叛乱一事，的确属实。只要你肯认错，往后你仍是孤的妻，仙宫唯一的帝后……”
苏灵摇不答，一颗心沉如死水。
夜半，凌萧云在枕侧睡得很熟，苏灵摇却始终睁着双眼。
她起身在偌大的殿中行走，如同游魂。
内殿的桌案上，放着凌萧云白日未处理完的谏卷。
苏灵摇一张张翻看。
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就是执意翻找着。
突然，她的手顿住了。
一张卷宗中，写着：臣已令苏靖独身前往天门。
卷宗上朱字红批，熟悉的字迹令她浑身一颤。
苏灵摇悚然明白过来，喉咙涌上一股腥甜，身形不稳，眼前已是阵阵发黑。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到了凌萧云震惊而恼怒的眼神。
苏灵摇嘲讽笑出声来，却是泪如雨下。
“原来，一切都是你做的。”
第七章笼中鸟雀
凌萧云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摇儿，苏靖已死，多说无益……从今往后，孤会替他照顾你。”
苏灵摇后退，眼中是闪动的仇恨和痛苦：“你接下来还想做什么？灭我苏家满门吗？！”
凌萧云不答，苏灵摇心中已然恨极，上前一把拔出他从不离身的太阿剑。
剑身出鞘，寒芒大作，四下皆惊，有仙卫立刻破门上前。
凌萧云一惊，沉声喝道：“放下剑，今日之事孤不予追究。”
苏灵摇戚戚笑出了声：“好一句不予追究……凌萧云，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凌萧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沉沉，却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苏灵摇心中的恨意和悔意像一把火焰，简直要将她燃烧殆尽。
下一刻，她握紧那剑，却是反手就要将手上红线斩断。
“线断，情断！凌萧云，从今往后我要同你再无瓜葛！”
她说得如此决绝，字字泣血。
剑芒之下，红线在凌萧云惊怒的眼神中光芒一闪。
他不顾剑锋逼人，欺身上前一把打落太阿剑。
凌萧云迅速抓住她的右手查看，只见红线寸寸破碎，光芒几无，只有一线游丝相连。
他的心口一窒，眼中掀起暴风。
四下噤若寒蝉。
凌萧云双手握拳，额角青筋蜿蜒。
定定看着苏灵摇决然的神情，片刻之后，他狠然开口：“来人，将帝后软禁寝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忘忧宫。
宫中寂寂无人，苏灵摇坐在偌大的窗前，定定看着宫外冷雨。
一道似鸟笼般的结界笼罩了整个忘忧宫。
除了凌萧云，无人能出，无人能进。
现在的她真就似那笼中雀，可笑可怜。
“母后！”
这时，殿外却传来凌舜的呼唤。
苏灵摇吃了一惊，连忙奔出去，却被结界止住步伐。
“母后，父王怎么竟将你软禁在灵笼中？”凌舜愤慨不已。
苏灵摇上前，伸手想摸舜儿的脸颊，却被灵笼所隔。
母子两人只能隔着结界手掌相映。
苏灵摇沉默片刻，却不回答，只是说：“舜儿，你立马继续下界历练，不要再理会仙宫之事。”
凌舜不假思索回绝：“不！我岂能留母后独自一人在这里受苦？父王糊涂，立帝姬、灭苏氏，废母后……哪点像是明君所为？”
苏灵摇心急：“舜儿，听母亲的话，不要忤逆你父王……”
“明明是父王做得不对，这怎能叫忤逆？母后，你且放心，我一定救您出去！”凌舜坚定说完，快步离去。
“舜儿……”苏灵摇隔着结界，却怎么也唤不回儿子了。
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苏灵摇心头越发慌乱。
到了夜里，凌萧云面色冷然而来。
苏灵摇这次没再像之前几天对他不搭不理，竟先对他行了礼。
凌萧云心中惊喜，以为苏灵摇是服了软。
谁知接下来她开口便是：“帝君，我教子无方，舜儿无才无德，不配当帝储。请帝君废了他的储君之位，派他下界历练，无事不得回仙宫……”
“你说什么？”凌萧云眸光一沉。
苏灵摇跪坐在原地，重复了一遍。
她如今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这唯一的儿子，好好地活下去。
哪知话音落下，换来的是凌萧云的勃然大怒。
“休想！你想离开孤还不够，还想叫舜儿与孤骨肉分离？！”
他既怒又恨，欺身上前，手指重重掐住苏灵摇消瘦的下颌。
片刻之后，朝她苍白的唇狠狠吻了上去，带着不容回绝的残忍……
这夜冷雨不止，寒彻心扉。
时至黎明，凌萧云才起身离开。
“孤不会让你如愿以偿！你就是坠入轮回，孤也要生生世世把你找到，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魂，无处可逃！”
苏灵摇衣裳凌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涌起阵阵剧痛，俯身咳嗽，咳出的竟是一口鲜血。
她擦去唇边血渍，凄凄一笑。
腕上红线已黯淡如一截枯草，一如她快要散尽的仙魂。
“凌萧云啊凌萧云，你机关算计，却独独算不过命。我什么都给你了，唯有这条命不属于你……”
第八章残阳如血
九霄殿内。
茗瑶见凌萧云来了，扭着杨柳腰肢快步迎上前：“帝君……”
“你来做什么？”凌萧云面沉如霜。
“妾知帝君心烦，特来替帝君分忧解难。”茗瑶巧笑嫣然地开口，“帝后失德被废，妾愿为帝君打理仙宫，让帝君后顾无忧……”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疾风迎面而来。
茗瑶被这一巴掌扇得跪倒在地，回过神，捂着脸忙不迭认错：“妾惹怒帝君，妾罪该万死！”
“帝后之位，还轮不到你来觊觎，若再被孤发现你痴心妄想，孤亲自送你上黄泉路！”凌萧云冷冷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叫茗瑶心惊肉跳。
茗瑶俯身，不敢多言。
待凌萧云转身进了内殿，她才直起身。
那张娇艳的脸上神色扭曲，她捂着被扇得麻木的脸，红唇勾起，嗤笑喃喃。
“觊觎？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怎么能叫觊觎！我倒要看看，除了有个儿子，她还有什么资本跟我争……”
一连几日冷雨飘飞，这日天色难得稍霁，苏灵摇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郁。
为何舜儿再没来过忘忧宫？
难不成也被凌萧云软禁了起来？
这日，她在结界边缘朝舜儿所住的宫殿张望，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姐姐吗？”
苏灵摇定睛一看，茗瑶穿着一身软似云的棠色长裙，头上戴着东海明珠、耳下坠着紫金琉璃，十足显贵。
她一开口，嘲讽之意昭然若揭。
“帝储都身在水火之中了，姐姐竟还有心思在这儿闲庭漫步？”
“你说什么？”苏灵摇听得心头一紧，“我儿究竟出什么事了！”
茗瑶掩嘴轻笑，藏住得意：“他反了，也败了，和他那个外祖父一样，现在快要死了。我看姐姐可怜，好心来带姐姐出去见他最后一面……”
天门外，残阳似血。
凌舜正率领苏氏一族残存的血脉苦苦厮杀，然而怎敌仙宫天将金戈铁马、骁勇善战？
背后已是尸骨累累，面前敌军依旧气势如虹。
惨败并未压弯少年的脊梁，想到惨死的外祖父，想到依旧被囚禁在灵笼中的母后，他清隽的面颊染血，挥刀大喝。
“暴君不仁，杀忠臣，灭良将，废帝后，立妖姬，我等不擒暴君，战死不休！”
“不擒暴君，战死不休！”部下纷纷应声。
如雷的吼声中，身着青衣的凌舜一跃而起，以雷霆之势朝天门上一身白甲的凌萧云拔刀而去。
风声猎猎，刀剑相撞，电光闪烁。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刀身很快隐隐欲裂，而太阿剑依旧完好如初。
苏灵摇心急如焚地赶来，正看到凌萧云白甲纤尘不染，而凌舜一身青衣几乎已成血衣。
父子相残，何其惨烈。
“住手！”她心痛大呼。
“母后！”
凌舜立即收手，匆匆看向高台之上。
苏灵摇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凌萧云手中太阿剑，并未止住去势，竟直直朝凌舜左心刺去。
凌舜避之不及，生生挨了这一剑。
“舜儿……”苏灵摇难以置信怔在原地。
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发疯似的奔到了舜儿身边，如何将他拥入怀中……
就像拥抱当初那个小小的婴孩，拥抱那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血肉。
如今他的肩终于日渐坚硬，已不再是那个稚嫩得需要父母呵护的孩童。
可此时此刻，那双眼睛里的生机正一点点消散于无……
难言的悲恸几乎将苏灵摇整个淹没，偌大的战场静可抛针，只回荡着她痛彻心扉的哭声：“救救他！谁来救救我的舜儿！”
第九章情之一物
“传仙医！”凌萧云大喝。
仙医很快前来，但谁都知被太阿剑洞穿心房的人唯有一死，哪怕上仙也不例外。
“母后……”凌舜紧握住苏灵摇的手，喃喃说道，“儿臣……无法尽孝了……若有来世，儿臣依旧愿当母后的儿子……”
“舜儿……”苏灵摇泣不成声。
凌舜抬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
然而还没触及那眼泪，手就已重重垂落。
如血的霞光中，流光般的仙灵从他胸前的伤口涌出，飘浮于空，如万千星辰。
苏灵摇伸手去抓，却只触到虚无。
无数仙灵顺着高台，坠入云海，消失在如血的残阳之下。
流光散尽的最后一秒，苏灵摇擦去脸上的泪，怔怔笑出声：“舜儿，我的舜儿……”
一切都没了，这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