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送着束苍离开,心里的情绪却似海浪翻涌,压不住激的她一阵猛咳。
府医把脉后,面色沉重:“忧思成疾,夫人若不能放宽心,一月难活。”
浅涵沉默不语。
丫鬟菊青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塞到府医手中:“夫人身体安康,只是偶感风寒,多休息即可。”
府医很快就明白了,忙推辞:“老夫不会多嘴,夫人放心。”
话毕,行礼后离去。
菊青攥着冰冷的金子,红了眼眶:“夫人,若是找神医,总能治好的。”
浅涵望着窗外的风雪,红梅飘落,长叹一声:“治的了病,治不了命。”
次日,宫里来人说淑妃传见她。
浅涵知道姐姐定是收到她的信了。
她并未多做打扮,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随同宫人一起出去。
她知道自己骗不过姐姐,也不隐瞒,只让姐姐觉着自己生了病,能治好便罢。
刚出府,浅涵想着同束苍说一声,却得知他早已去了宋府,心中不免又是落寞和悲戚。
她咽下难忍的苦涩,嘱咐菊青:“等大人回来了同他说一声。”
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皇宫,长宁宫。
浅涵被宫人引进正殿后,看见淑妃,苍白的脸上扬起了抹笑意。
但她还是秉着礼数跪下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忙屏退了宫人,上前将浅涵扶起:“快让姐姐看看。”
纤细玉指抚在浅涵的脸上,淑妃眼眶微红:“你的病到底如何?我瞧着你瘦多了。”
浅涵强扯着唇角,安抚道:“姐姐放心,没什么,只是大夫说有一味药长安城内不太好寻。我便想着自己亲往,也顺便走走,散散心。”
淑妃看着她,将信将疑:“当真?”
浅涵点点头,眼中满是诚恳。
许久,淑妃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眉目温柔:“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你有何事都要同我说,可千万别瞒我!”
故作坚强的伪装似是被这句话击碎,浅涵眼眶一热,忙垂眸压下。
“姐姐,我想和离了。”
第五章 人生苦短
闻言,淑妃一时愣在原地。
她还没说什么,浅涵又仰头强扯一笑:“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淑妃见此却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不管如何,长姐都站你身边。”
浅涵眼底含泪,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至酉正,她才出了宫。
站在宫门外,浅涵望着恢弘的皇宫,千言万语都难诉一字。
姐姐孤身在宫中生存本就艰难,她又怎么忍心让姐姐为她烦忧。
她叹气,心道:姐姐莫怪我,你能好生安稳的活着,妹妹便心满意足了。
雪落在身上,寒风似刀,忽然牵动起浅涵胸口的一阵痒意。
她没忍住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去。
微微晃动的马车里,浅涵忽闻一阵香甜的梨膏糖的气味。
她掀开车帘,不想一眼便看见几尺外的束苍,还有他身旁的宋映岚。
两人站在卖梨膏糖的铺子前,一墨一霜的衣裳,甚是般配。
浅涵怔住,心霎时间恍如坠入冰窟一般。
她放下车帘,紧紧攥着斗篷的一角,萦绕在鼻尖的甜味也渐渐变得苦涩。
她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可心中的酸楚不减反增,热泪涌上。
浅涵抑制不住,任其无声淌过冰冷的脸颊。
少傅府。
浅涵站在府外,看着偌大的宅院,头一遭有了疏离感。
她不再是这儿的主人,而是客人,不日将离。
回到院落,浅涵拂去秋千上的雪,轻轻坐下慢慢晃着。
她仰起头,阴沉沉的天不见日头。
有一瞬间,她想起夏日的骄阳,那耀眼刺目的光芒和束苍很像。
然冬雪之月,待骄阳难现,面前这白雪红梅美景也将消散。
就像她和束苍在一起十年,终究还是要分开。
“吱”的一声,院门开了,束苍缓缓走进来。
浅涵转头看去,那俊逸的身影好似让她忆起了十年前,她对束苍一见倾心,然后自顾深爱至今。
可他的那份情,终究不会再属于她了……
浅涵看着束苍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我们和离吧。”
束苍一怔,心头微窒:“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
“宋映岚是个好女子,别耽误了她。”浅涵微垂眼眸。
束苍看着她,神情复杂,更觉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我还有事。”说着,他转身进了屋拿着几本书走出来,又出了院门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浅涵才收回目光,浸着悲伤的眼中一片晶莹。
往后几日,她再没瞧见束苍,自然也没机会同他说和离一事。
浅涵总觉着他在故意躲着她。
直到大年十四,是要给沈家二老扫墓的日子,束苍才没有再次匆匆离府。
城外,墓前。
浅涵跪了下来,看着碑上爹娘的名字,眼眶微红。
她哑声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身前的纸钱燃着,成点点灰烬被微风卷起,飘落在莹白的雪地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给爹娘扫墓了。
“沙沙”两声轻响,浅涵转过头,竟见束苍也跪了下来。
她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是从一品少傅,而她爹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于礼本不该跪。
束苍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此事,是我该做的。”
闻言,浅涵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他亦如故往的好,可惜自己已配不上他了……
第六章 祈福
浅涵收回视线,将所有情绪一并跟着眼泪压回去。
待磕了头,束苍率先起身,伸手去扶浅涵:“雪地寒凉,你身子还没大好,快些起来吧。”
浅涵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撑膝而起。
束苍手一僵,心底流过异样的感觉,却也很快掩了去。
离开时,浅涵不由回头又看了眼爹娘的墓,落了灰般的心似针扎般疼着。
爹,娘,若我能见到你们,一定与你们一同保佑姐姐。
少傅府,正厅。
浅涵喉口痛痒,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束苍微微蹙眉:“你风寒未愈,早些回房休息。”
闻言,浅涵沉默地点点头。
束苍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书房去了。
望着那离开的背影,浅涵无力地叹了口气。
菊青上前扶着她,不禁说道:“夫人,您为何不将您的情意和大人说呢?大人那般好的人,若是知道,定不会同您和离的!”
浅涵抿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好,可也就是因为他那样好,她才不能告诉他。
她不愿让他烦心。
深夜。
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挡不住外头阵阵风声,浅涵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出神地看着床幔上挂着的流苏穗子,心思百转千回。
虽然已和束苍说了和离一事,可心里很是疼痛,她舍不得他,更觉自己配不上他。
浅涵有些烦躁,她起身披上斗篷,点了一盏烛火。
她拿起几日前从书房中拿来的书,欲转移注意力,而书上的一句话却让她在难挪开眼。
“人生苦短,遗憾难免,可人生来一贫如洗,死也当坦坦荡荡,而非满心牵挂……”
浅涵眼神微怔,不断喃声重复着,觉此话甚是在理。
她十六岁就嫁给了束苍,此时的自己早已过花信之年。
然这半生她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心意,如今剩下这不过一月的日子,为何不能放肆一些?
浅涵合上书,眼底划过如释重负的轻松。
将书放回原处,她起身吹灭烛火,带着几丝倦意躺回床榻上。
被被褥暖意包围间,浅涵决定明早就去找束苍。
巳时。
浅涵算着束苍下朝了,便去到他的书房外。
可在抬手推门时,她忽然胆怯起来。
“咳咳咳……”
浅涵喉间一痒,忙以帕子捂着口鼻转过身去。
她紧皱着眉,神色尽是痛苦,现在每次咳嗽都似是要将她的心肺一并扯出来似的疼。
然这股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些,她昨夜已想好